洪武二十西年，楚天命元年。
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带着湘西潮湿的寒气卷入中军大帐，吹得烛火噼啪作响，将朱棣的影子在帅案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垂眸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徐钦，此刻浑身沾满泥浆与血污，发髻散乱，全然没了魏国公府嫡子的矜贵模样。
“说清楚，”朱棣的声音比帐外的寒气更冷，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凉国公怎么样了”
徐钦喉头滚动，磕在冰凉地面上的额头渗出细汗，声音带着哭腔：“回、回殿下，凉国公不肯突围，以死殉国了，洪舟泊里司己经被陈砚攻破了，凉国公让我带话给殿下，让您撤军。”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众将垂手立在两侧，无人敢出声。
朱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己被决绝取代。
他走到帅案前，拿起兵符重重拍在桌上：“传令下去——”
“第一，命后军即刻收拾营帐，清点剩余粮草与兵器，明日清晨寅时出发，沿原路返回南京。”
“第二，令张玉率五千兵马断后，务必阻挡清军追兵，确保大部队安全撤离，若遇清兵的挑衅，不必恋战，以掩护主力为先。
“第三，徐钦”朱棣顿了顿，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徐钦，“你先跟在我身边吧！”
“末将遵令！”众将领声应道，声音虽仍带着沉重，却多了几分坚定。
待众将离去，帐内只剩下朱棣一人。他走到帅案前，拿起一张摊开的地图，手指在通道城的位置重重按了下去。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明军的布防，如今却成了刺眼的嘲讽。
夜风再次吹进帐内，烛火终于不堪重负，“噗”地一声熄灭。
帐内陷入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从帐帘缝隙中透进来，照亮朱棣孤寂的身影。
他缓缓坐在帅案后的椅子上，双手撑着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这一夜，中军大帐的灯再未亮起。
次日清晨，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明军大营便忙碌起来。
士兵们沉默地收拾着营帐，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马蹄的踏地声。
张玉骑着战马，立于队伍末尾，目光警惕地盯着通道城的城门。
他知道，楚军如今兵少，趁明军撤军时发动袭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还得防备着。
朱棣坐在马背上，走在队伍中间。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背后通道城的方向传来的气息，是弟兄们的鲜血，是他未立的功业。
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指节泛白。
“等着吧，”他在心中默念，“今日我朱棣先撤兵到靖州，与颖国公会和。他日定当卷土重来，踏平通道城，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队伍缓缓向北行进，湘西的山林在晨光中渐渐苏醒，鸟儿的鸣叫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却无法驱散明军将士心中的沉重。
队伍行至正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张玉率领的断后部队疾驰而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殿下，楚军果然追来了！大约有一万兵马，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赶来！”
朱棣勒住战马，眉头紧锁。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伤兵众多，粮草车行动缓慢，若此时与清兵交战，必然会损失惨重。
“张玉，”他沉声道，“你率三千兵马前去阻拦，务必拖延一个时辰，让大部队先进入前面的山谷，那里易守难攻，可暂避锋芒。”
“末将领命！”张玉调转马头，率领三千兵马朝着追兵的方向疾驰而去。
朱能上前一步，说道：“殿下，末将愿率军协助张将军！”
朱棣摇摇头：“不必，你留下保护大部队。张玉经验丰富，定能拖住楚军。我们尽快进入山谷，待张玉率军赶来后，再继续前进。”
朱能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朱棣的安排是正确的，只得领命。
明军大部队加快速度，朝着前方的山谷行进。
徐钦看着张玉远去的方向，他咬了咬牙对朱棣说道：“殿下，末将愿同张将军一起过去！”
朱棣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好，你率五千人前去，务必与张玉汇合，记住，以拖延时间为主，不可硬拼。”
“末将领命！”徐钦翻身下马，对身后的残部大喝一声：“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我前去支援张将军！”
将士们闻言，眼中燃起斗志，纷纷调转马头，跟着徐钦朝着追兵的方向奔去。
朱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一战必然惨烈，但为了大部队的安全，他们别无选择。
半个时辰后，明军大部队终于进入了山谷。
朱能率军守住山谷入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朱棣站在山谷中，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心中焦躁不安。他不停地踱步，目光紧紧盯着山谷入口的方向，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个时辰后，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减弱。朱棣心中一紧，正要派人前去查看，却见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是张玉和徐钦率领的部队！
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队伍人数明显减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神情。
“殿下！”张玉骑马奔到朱棣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幸不辱命，己将楚兵追兵击退，短时间内不会再追来了！”
朱棣连忙上前扶起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中一阵感动：“张将军辛苦你了，快起来休息。徐钦，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徐钦也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末将只是尽了本分，多亏了张都督指挥有方，才能击退楚军。”
朱棣点点头，对众将说道：“大家辛苦了，先在山谷中休整片刻，清点伤亡人数，补充粮草，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进。”
众将领命而去，山谷中顿时忙碌起来。朱棣走到山谷边，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的沉重渐渐散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