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陆沉挥手一招。
仙云微澜,两道身影应召而至,躬身立于阶下。
左侧一人,青袍广袖,周身萦绕着流转不息的天风道韵,正是风伯。
右侧一人,素裳水带,气息温润似瀚海潜流,乃是雨师。
二人齐齐躬身一礼,姿态恭谨:“参见帝君。”
陆沉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二人,吩咐道:
“你二人,持我法令,将青云宗自上一次六界之战前后百年间,所有明面记载,隐秘传闻等等……”
“事无巨细,尽数探查清楚,整理成册,呈报于本帝君。”
风伯、雨师闻言,神色一凛,眼见帝君神色郑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寻常差事。
必然极为重要!
当即再躬身一礼,齐声应道:
“诺!”
话音落下,二人身形便如同融入清风流水般,悄然消散于殿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待二人离去之后,陆沉负手而立,踱步至雷部最高的露台边缘。
目光穿透层层仙云,俯瞰那下方翻涌不休的无尽云海。
罡风猎猎,吹动他玄色帝袍的衣袂与垂落肩头的银发,却撼不动他半分身形。
他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神只,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云卷云舒,星河隐现。
无人知晓陆沉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良久,天际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为仙域镀上璀灿金边。
陆沉方才收回目光,眼中所有思绪尽数敛去,重新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金色流光,撕裂云海,直坠下界而去。
————
平安城,西街小院。
细雪早已停歇,冬日暖阳洒在清扫干净的青石板上,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院中那株老梅依旧虬枝盘结,红蕊映雪,暗香浮动。
一道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光芒散去,陆沉的身影随之显现,依旧是一袭白衣,披着狐裘,仿佛从未离开。
而在对面,元闻歌正拿着一把寻常的竹扫帚,静静地清扫着石阶旁零星的落叶与残雪。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而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闲适的恬静。
阳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若非她作为青云宗唯一幸存者的身份,任谁也难以将眼前这个安静打扫庭院的女子,与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联系起来。
陆沉静立原地,目光落在元闻歌身上,眼中探究之色越发浓郁。
这绝非简单的失忆。
失去记忆之人,或许茫然,或许恐惧,但对过往的痕迹,尤其是涉及自身重大经历的线索,总该有些本能的反应。
可元闻歌没有。
她对自己宗门的复灭,对那些同门的惨死,似乎真的……无动于衷!
这不象失去了记忆。
而象是……失去了情感!
这极为不正常!
陆沉眼眸微眯,心中兴趣更浓。
不过,他并不急于探寻。
有些秘密,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到了合适的时机,吸收了足够的养分,自然而然就会破土而出,显露出真容。
他有的是耐心,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在这时,元闻歌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扫地的动作,转过身来。
见到陆沉,她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惊讶,赶忙放下扫帚,快步走上前来,对着陆沉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顺:
“帝君,您回来了。”
陆沉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径直走到老梅树下的竹制摇椅旁,安然坐下。
随手拿起石桌上那卷未曾看完的泛黄古籍,目光落在书页之上,仿佛沉浸其中。
然而,他的脑海中,思索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如今雷部面临的麻烦,大抵有二。
其一,便是如何在短短十五年内,将人界那兆亿百姓,从这片注定毁灭的局域,有序迁移、妥善安置。
其间涉及疆域划分、资源调配、势力协调,还要严防下面的山神河伯阳奉阴违。
引发民怨,酿成更大的动乱。
此事千头万绪,关乎生灵存续,亦是雷部根基所在,不容有失。
其二,则是要想方设法,扼守住魔界通往人界的几处关键要道!
确保抬升魔界之时,就算魔气逸散,成了魔涨道消之局,也不会彻底失控,祸乱人界,甚至是反噬仙界。
而要做到这一步,驻守在魔界各处战略节点的仙界驻军,就显得尤为重要!
想到此处,陆沉眼神微凝。
魔界作为上一次六界之战的败方,其疆域之内,重要的枢钮、要塞之处,皆驻扎有仙界的精锐兵马。
这些驻军平日里负责着监视魔界各地动向,弹压叛乱,维系着仙界对魔界的压制。
一旦任何地方出现大规模异动,凭借各处驻军的雷部战船,最多一日功夫,仙界的雷霆打击便可降临!
若想确保抬升魔界之策顺利进行,不至生出难以预料的岔子。
这些关键之地的驻军,就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或者……至少不能落入有心人之手,成为掣肘甚至破坏计划的工具。
而就在陆沉凝神思索,于脑海中推演各方局势,权衡利弊之际。
打扫完庭院的元闻歌,似乎身体已然有所好转,又或许是久未活动,竟将自己的佩剑取来。
随后悄然走到院中空地,自顾自地练习起了一套剑法。
起手式颇为生疏,仿佛久未习练,但几个动作之后,便渐渐流畅起来。
其身姿摇曳,裙裾飘飞,剑光虽无法力灌注,仅凭招式运转,竟也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缥缈出尘之意。
阳光通过梅枝缝隙,洒落在她舞动的身影上,勾勒出曼妙的轮廓,剑锋划过空气,带起细微的风声,与院中的静谧融为一景。
万般动人。
陆沉的目光虽未从书卷上抬起,神念却早已将院中一切清淅映照于心。
他端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这剑法……
陆沉虽未曾学过青云宗的剑法,但却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青云宗的剑法!
因为青云宗的剑法绝对没有这等水平!
其意韵,更近乎某种先天而生,贴近大道的轨迹。
有趣。
看来这元闻歌身上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多一些。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随即隐去。
不动声色的将手中书本翻过一页,将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书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