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沉却并未立刻行动,而是不疾不徐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于身前虚空轻轻一划。
指尖过处,一道繁复玄奥、流淌着璀灿金辉的符录瞬间凝成,道韵天成,仿佛蕴含着无上律令。
“去。”
陆沉屈指一弹,那道金色符录便如同有了生命,发出一声清越嗡鸣,瞬间破开虚空,直上九天,其速之快,超越流光,直入那冥冥不可知的仙界深处!
做完这个动作,陆沉便安然坐回石凳,重新端起那杯尚有馀温的雨前龙井,神态悠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旁的姜知衍与元闻歌看得目定口呆,心中好奇如同猫抓。
姜知衍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您方才这是……?”
陆沉吹了吹茶盏中浮起的嫩叶,眼皮都未抬,语气平淡无波:
“且让符录,飞一会儿。”
————
仙界,天庭,司命府。
府邸巍峨,隐于万千命格丝线交织的迷雾之后,掌管着仙、人两界生灵的命途轨迹。
此处虽不显赫于外,却是维系六界秩序运转的关键枢机之一。
一道金光无视所有禁制与空间阻隔,瞬息间穿越重重殿宇,精准无误地落入司命府正殿,悬停于一位身着玄奥星图官袍、面容古朴严肃的仙神面前。
正是主掌仙界生灵命格的九天司命!
他伸出二指,轻轻夹住这道蕴含着无上帝威的金光符录,神识沉入其中。
片刻后,九天司命面色骤然一凝,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与郑重。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霍然起身,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整个司命府:
“传令!府内所有七品以上仙吏,即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于正殿集合!”
诏令一下,司命府瞬间高效运转起来。
不过数息,大半个司命府的资深仙吏已齐聚正殿,肃穆无声,等侯指令。
九天司命目光扫过下方众仙吏,声音沉肃:
“奉青苍帝君法旨,查!所有在录仙籍,凡与下界青云宗有深仇大恨者,无论年代久远,无论身份高低,尽数筛查,速报上来!”
众仙吏心头凛然,虽不明所以,但涉及帝君法旨,无人敢多问。
立刻领命而去,翻查起浩瀚如烟的仙籍命册。
司命府内,一时间只闻玉简碰撞,神念扫过的细微声响。
并未让九天司命等待太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位资历颇老的仙吏便捧着一枚闪铄着幽光的玉简,快步上前,躬身禀报:
“启禀司命,已查到一人,颇为符合。”
“此人名为玄玦,原为青云宗弃徒,因当年一桩旧案与宗门结下死仇,苦心修行数千载后得以飞升。”
“飞升仙界后,因其在音律之道上天赋异禀,于仙界闯出了一番名头。”
“有妙音仙君之称!”
九天司命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摄过那枚玉简,神识快速扫过其中记载。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并指如笔,仙力凝聚,迅速勾勒出一道闪铄着星辉的传讯符录,将所得信息尽数录入其中。
“去!”
符录化作一道流星,循着来时金光的气息,直坠下界!
————
平安城,西街小院。
陆沉杯中的茶,尚温。
他似有所感,抬眼望向虚空。
只见一道星辉符录穿透云层,如同乳燕归巢,轻盈地落入他的掌心。
神识一扫,陆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已经有了答案。”
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一旁紧张等待的姜知衍与元闻歌。
“胆敢假冒本帝君之人,如今便藏身于北境阴雷谷之中。”
陆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看向两女。
“你们,可敢随本帝君前去一观?”
姜知衍眼神一凛,毫不尤豫地点头:“帝君所在,凡女无所畏惧!”
元闻歌虽然身体仍微微颤斗,但想到灭门之恨,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决然。
“善。”
陆沉不再多言,宽大的袖袍对着两女轻轻一挥。
霎时间,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光笼罩住三人。
下一刻,小院内已是空无一人,唯有石桌上那杯清茶,仍袅袅冒着微弱的热气。
————
北境,阴雷谷!
此地终年阴云密布,谷中时有诡异的灰色雷霆凭空滋生。
环境极为险恶。
陆沉与姜知衍、元闻歌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悄然出现在一处视野极佳的山巅,俯瞰着下方被阴霾与雷光笼罩的幽深山谷。
只见山谷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黑色石台之上,竟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台虚影,仿佛由光影构筑,并非实体。
亭台之中,一人背对她们,身着与陆沉一般无二的白衣帝袍,银发垂落,正盘膝而坐,膝上横置一张古琴,指尖轻抚琴弦,发出若有若无的铮琮之音,与谷中阴雷之声隐隐相和。
其身形,其气韵,竟与真正的青苍帝君有着七八分相似!
姜知衍与元闻歌见到此景,呼吸不由得一窒。
陆沉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抚琴的假帝君,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声音不大,却清淅地穿透了风声雷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你这扮相,倒是有本帝君几分神韵。”
他语气悠然,带着一丝审视。
“只是不知道,你这苦心修来的本事,能在本帝君手中,撑过几个回合?”
抚琴的身影猛地一僵。
琴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放下手,并未回头,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释然:
“果然……还是瞒不过帝君您吗?”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不过,帝君当真认为,杀了我,便是结束?”
陆沉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信手拈住一片被阴风卷至身旁的枯叶,在指尖把玩。
“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陆沉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伪装,看到了更深处。
“真正在幕后针对我的人,我也知道是谁。”
“你一个后天修行,侥幸飞升仙界的神仙,还不配与我为敌。”
指尖微动,枯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不过,”
陆沉话锋一转,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
“我倒是有兴趣听听你的故事。或许,会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听到陆沉这番话,那抚琴的假帝君身躯明显一震。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
“既然帝君有兴趣……”
他身上那层模仿陆沉的光影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迅速褪去,现出了本来面目。
一张带着几分阴柔俊美,却因常年郁结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中年男子面容。
他转过身,看向山峰之巅的陆沉,眼神复杂。
缓缓道:
“那便讲给帝君听听,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