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带着姜知衍与元闻歌回到了平安城西街的小院,暂且安置下来。
对方既然已经出手,便绝不会就此罢休,必然还有后续。
陆沉有的是耐心,可以稳坐钓鱼台,静待对方出招。
他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过,陆沉也绝非那等只会被动等待、被人牵着鼻子走之人。
那枚关键的金甲残片已被雷部神将带回调查,以雷部的高效与遍布六界的眼线,不出三日,必然会有一个清淅的结果。
回到小院,安顿好惊魂未定的两女后,陆沉似是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姜知衍。
“你身为大周公主,对此地风物典故,应当比本帝君熟悉。”
陆沉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问。
“可知这平安城附近,乃至大周北境,可有什么隐秘山洞,或是奇异所在,内中孕育着一株……青莲?”
他虽然神通广大,神识一扫便可复盖千里,但有些天地生成的奇异之物,往往自带隐匿天机之能,非是单纯依靠神念强度便能轻易寻得。
尤其那青莲乃开天辟地前便存在的灵根,更是非同小可。
姜知衍再怎么说也是大周皇女,对山川地理、民间传说总归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帝君要了解得多。
姜知衍闻言,凝神细思片刻,秀眉微蹙,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回帝君,凡女愚钝,并未听闻过此类记载或传闻。”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陆沉,眼神恳切。
“不过,帝君若需要,凡女愿立刻动用皇室力量,暗中查访此事,定当竭尽全力,为帝君分忧!”
陆沉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微微颔首。
“可。”
而就在一旁,原本眼神空洞、神思不属的元闻歌,在听到“青莲”二字时,身躯猛地一颤!
脑海中如同有一道电光劈开混沌,骤然闪过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淅的画面——
幽深的山洞,灵泉汩汩,一株通体青翠、含苞待放的莲花静静悬浮,周身流淌着朦胧霞光,散发出纯净而磅礴的生机……
以及,那青莲花苞之中,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正缓缓步出,一步踏出,脚下便生出一朵虚幻的青色莲华!
那是她意识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而当时,她身负重伤,本源溃散,已然……快要死了!
这记忆碎片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元闻歌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却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脸色更加苍白。
陆沉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了她这一丝异常,但见她痛苦难当,便也未急于追问,只是将此记在心中。
————
三日时光,弹指即过。
小院内,积雪消融,阳光正好。
陆沉依旧坐于老梅树下,只不过面前的石桌上,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茶具。
他正悠然品着一杯凡人界难得的雨前龙井,虽无仙酿灵气,却别有一番人间清味。
就在陆沉品茶之际,他身侧空间微澜,那名奉命调查的雷部神将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闪铄着雷纹的玉简。
“帝君,查清了。”
陆沉放下茶盏,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片刻之后,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直留意着他神色的姜知衍和元闻歌,立刻关切地望了过来,眼神中带着询问。
“帝君,可是有了消息?”姜知衍忍不住轻声问道。
陆沉抬眸,看向两女,将手中玉简随意置于石桌,淡淡道:“看来,事情比本帝君先前预想的,还要……不简单。”
姜知衍与元闻歌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惊奇之色。
元闻歌也暂时从自身的痛苦回忆中挣脱出来,茫然地看向陆沉。
“帝君,此话何解?”姜知衍追问道。
陆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们可曾想过,那人假冒本帝君之名,行此灭门之事,为何第一目标选择的,不是其他声名显赫的宗门,偏偏是……青云宗?”
姜知衍与元闻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姜知衍迟疑道:“或许……是随便选的?只要是在上界有根基,有影响力的大宗门,便能达到嫁祸帝君,挑起纷争的目的?”
元闻歌也懵懂地点了点头,觉得公主殿下说得有理。
然而,在她们对面,陆沉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幽深。
“并非如此。”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字都清淅无比地传入两女耳中。
“因为对方,大概率和这个青云宗……”
陆沉语气微顿,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冷漠。
“有仇!”
有仇?
姜知衍与元闻歌闻言,皆是一震,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她们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针对青苍帝君的阴谋,却不曾想,其中竟还可能隐藏着如此曲折的因果!
陆沉将两女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端起石桌上微凉的茶盏,浅呷一口,任由那凡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方才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
“那一晚,那枚金甲残片的主人,乃是奉命前往青云宗的仙使。”
“根据雷部的调查显示,此人在前一夜,收到了大量来路不明的巨额贿赂。”
陆沉抬眼,目光扫过两女骤然凝重的脸庞。
“贿赂的目的,便是让他假借天庭谕令,以强硬姿态,逼迫青云宗必须在极短时间内,立刻、无条件进行全宗迁移!”
姜知衍瞳孔微缩,脱口而出:“是那名假冒帝君之人?”
陆沉微微颔首,指尖在温润的玉简上轻轻一点。
“不错,这笔贿赂的来历,大概率便是那抚琴之人。”
他语气微顿,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从容。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若本帝君没有猜错,本应是双管齐下。”
“先由这被收买的仙使,以仙界之名,行逼迫威胁之举,将迁移之令与所谓的大劫恐慌,迅速传遍整个大周修行界,制造混乱与怨怼。”
“而后,再由他亲自出手,假冒本帝君之名,以雷霆万钧之势,复灭抗命不尊的青云宗!”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如此,方能将‘违逆帝君,招致灭门’的恐惧,如同瘟疫般,深深植入大周乃至整个人界修行势力的心中!”
“恐慌蔓延,人人自危,迁移之事,自然再无阻力。”
“同时,也能将屠戮下界宗门,挑起飞升势力对天庭不满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本帝君头上!”
听到这里,姜知衍已然明悟,背后不禁沁出一层冷汗。
此计若成,当真是一石二鸟,毒辣至极!
既能借帝君之名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又能极大程度地败坏帝君清誉,离间帝君与下界乃至仙界飞升势力的关系!
“可是……”姜知衍秀眉紧蹙,发现了其中的矛盾,“那仙使为何也死了?元姑娘为何又被刻意留下?”
“这岂不是……画蛇添足,自相矛盾?”
这也正是她与元闻歌最大的困惑。
陆沉闻言,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察人性的讥诮。
“所以,本帝君才说,他与这青云宗……有仇。”
他缓缓放下茶盏,眸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一夜孤峰之上,抚琴之人眼底深藏的疯狂。
“那一晚,他失控了!”
“按照原本缜密的计划,他根本不该亲自现身,更不该留下任何幸存者!”
“这无疑是最大的败笔,最大的破绽!”
“而能让他如此失态,宁可打乱全盘计划,放弃更完美的嫁祸,也要迫不及待地亲自出手,以最直接的方式将青云宗从世间抹去,甚至不惜连那收买的棋子也一并灭口……”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元闻歌那茫然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脸上。
“唯一的理由,便是情绪!”
“是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融入骨血,无法化解的……刻骨仇恨!”
“是仇火焚心,让他再也按捺不住!唯有亲眼见证仇敌的毁灭,亲耳聆听仇敌的哀嚎,亲手将仇敌的一切碾作齑粉……方能稍解其恨之万一!”
陆沉直起身,负手望向庭院上空那方湛蓝的天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更显深沉。
“情绪,便是他此番布局中,最大的破绽。”
“也是他……留给本帝君,最大的线索!”
“他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