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本荆南布衣,于昭王廿三年受聘于李聃,立契佣身,定日酬百钱。】
【西行以来,甲日夜伺奉其左右,未得一钱,计至函谷积欠当得七百二十万钱。】
【今听闻李聃欲西出函谷,甲离家已久,不欲出塞,求关令】
床榻上,徐桢看着手中竹简和所处土坯瓦房,正要思索是什么情况,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忽地融来
两份记忆融合,让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份。
若他是徐甲,那他方才难道是做梦?
梦中他名为徐桢,那世界中有高山般的房屋,有可飞行的钢铁怪鸟。
在那世界,他身穿黄袍,日日穿行于钢铁丛林间,骑的是不食草的驴儿,做的是铺兵的营生。
只因不慎踩到一块瓜皮,摔倒后,梦醒。
若他是徐桢,可这手中竹简和所处房屋又不是假物,甚至连事情来龙去脉他都记得清楚。
他记得是他托人写了这讼状,又应允了写诉状之人,事成之后去娶他那貌美女儿,在去见函谷关令尹喜的路上,不慎踩瓜皮摔倒,随后昏死过去。
我活了二百多年,伺奉的是道祖?我还要去状告道祖?徐桢一时间有些茫然。
“徐甲,你醒了。”
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徐桢急忙看去。
一长须半秃顶老者,手持一瓷碗站在门口,正笑呵呵看向他。
徐桢连忙把竹简塞到被褥之下,下床躬身行礼: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非是我救你,是店家见你晕倒在路旁救你回来。”中瓷碗递上,笑道:
“以往你都以‘东家’或名字称呼我,摔了一跤,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徐桢接过瓷碗,看着碗中黄粱饭,思绪飞转:
“弟子晕倒时,做一大梦,再见师父,只觉倍感亲切,故改称师父。”
说完,徐桢有些紧张的看向老者。
如果徐甲的记忆是真的,那眼前这个老者便是徐甲伺奉了二百年的李聃。
极有可能就是三清之一的太清道德天尊,也称太上老君。
看着徐甲神态不同往日,老者笑道:
“师是师,父是父,我既不是你父,又不曾收你为徒,平日里连让你跟着读几句文章都不愿意,何来师父之说。”
倒是忘了,此时还未有师父之说,徐桢连忙说道:
“甲跟随师父二百馀年,虽不曾被师父收徒,却也学了不少为人处世之道理,叫一声师父,自是应当。”
见徐甲言之凿凿,老者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摇头离去。
看着碗中冒热气的黄粱饭,徐甲松了口气,坐下刚吃两口,却一阵嘈杂声打断。
“哪个是李聃老先生。”
这熟悉怎听起来如此熟悉,徐甲连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院门外,一中年男子正领着一妙龄女子与老者交谈,身后有一马车。
那男子正是之前徐甲托付写讼状之人。
见徐桢走出,男子指着徐桢对老者喊道:
“李老先生,就是此人,是他托我写了讼状,说是您欠他七百二十万钱,还要去关令那里去告您。”
“我观此人不是心诚之辈,特来奉上等价金银,以求伺奉于先生左右。”
闻言,徐桢已经猜到了大概。
之前徐甲在找此人写讼状之时,曾言说自己已经伺奉李聃二百馀年,现在看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徐甲身在福中不知福,却被这写讼状的男子给看上了他的机缘。
若是徐甲听闻如此,怕是会直接同意,断了跟随老君的机缘。
奈何,他现在是徐桢。
徐桢本能的想要反驳,怒斥对方诬陷自己,只是在看到老者笑吟吟看向自己时,他改了主意。
“请师父恕罪。”徐桢朝着老者拱手道:
“弟子之前思乡心切,昏了脑子才托此人写了讼状。”
“经方才一梦,弟子已然明白,师父便是弟子亲人,只要跟在师父身旁,无论走到何处都是故乡。”
徐桢刚说完,院子角落拴着的牛儿便是仰天一叫,让人不明其意。
见状,男子不死心,直接一把扯掉遮盖在马车上的黑布。
马车上,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堆在一起,甚是晃眼。
老者看着马车,笑道:
“徐甲,这一车的钱财若是带回荆南,你才不算衣锦夜行,后半生才会逍遥自在。”
闻言,男子连忙附和道:
“先生说的对,咱之前的约定还算数,若是你同意,巧儿便陪你一同离去。”
站在马车旁的妙龄女子脸色泛红,螓首微垂。
这女子确实有一种清水出芙蓉之美,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是极好,之前徐甲着急的要拿回佣资,怕是大半原因也是为她。
徐桢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有了通关秘籍,他可不会再买椟还珠。
“金银美人我所欲也,伺奉师父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金银而长伴师父也。”
财帛美色动人心,徐桢不是圣人,亦不能在可能是道祖的老者面前说谎。
“你我看你是猪油吃多蒙了心,巧儿,我们走。”
男子大袖一挥,拉着马车和女儿离去。
老者见状,笑道:“徐甲,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然,再想拿回佣资,便只能到了安息国方可。”
求之不得,徐桢连忙拱手:
“伺奉师父是弟子应做之事”
话说一半,却被老者塞来的一枚玉佩打断:
“不要着急下定论,这玉佩你拿去给店家抵做房钱,顺便把牛儿喂了,随后再来找我。”
看着手中玉佩,徐桢这才想起,徐甲随着老爷行走这么多年,两人身上的钱财早已消耗一空。
这玉佩怕已是老爷身上最后值钱之物,这也是徐甲不愿跟着老爷继续西行,要状告他的原因。
所以,徐甲做错了么?
一个时辰后,看着面前剥好的橙子,院中牛儿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被徐甲喂了二百多年,它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尝尝,很好吃的。”
徐桢说着把手又往前伸了一些,手中橙子刚好凑到牛儿嘴边。
随着橙子进入嘴中,牛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忍不住又是朝天哞叫一声,直到把买回来的橙子全部吃完,这才作罢。
这牛儿果然是喜欢吃橙子的,徐桢心中暗喜,又给食槽中加了草料后,这才又朝着灶房走去。
房间内,老者吃着手中鸡蛋羹,不急不慢说道:
“徐甲,方才你也已经瞧见,我身上已无银钱,若是跟着我继续西行,这一路上你不仅要伺奉我,更是要额外做活赚取银子,日子定比以往更加辛苦。”
“若是得了那人钱财,于你于我,皆是好处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