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豹子伤得不轻,索性就在寨子里多养了几天。巫老身兼苗医,肚子里确实有些干货,弄了些黑乎乎但效果奇佳的草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把我们调理得恢复神速。
当然,养伤只是表面上的事。实际上,这几天寨子里上下下,包括我们几个,心里头琢磨的都是同一件大事——老朴和阿莎这档子“同心蛊”引发的桃花债,到底该怎么收场。
终于,在我们伤势好转后,仡濮雄召集了寨老们商议,给出了两条路,摆在了老朴面前。
这第一嘛,就是他们立刻完婚,按照苗家最正经的礼节办。我们仨就充当男方的家人,只要礼成,老朴就是寨子里名正言顺的上门女婿。以后说不定还能接班头人,混个“正寨级”干部,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也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这第二嘛,就是我们几个立刻拍屁股走人,但老朴得单独留下来,为期三年。三年之期一到,如果老朴对阿莎姑娘还是“不来电”,只要他想走,寨子就出手帮他解了这同心蛊。
当天晚上,老朴一宿没睡。
这小子平时嘴上跑火车,最爱吹嘘他往日的风流倜傥,如何被大姑娘小媳妇追捧,真要把他一辈子圈在这深山老林里,跟要了他半条命差不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朴就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眼神涣散地找到了我们,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我…我决定了…留下。”
我和豹子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老朴是个多喜欢花花世界的人啊!我们都明白,他选择留下,纯粹是那股子“爷们儿得负责任”的劲儿顶着他。可这对老朴自己来说,简直就跟在他这个年纪直接“社会性死亡”没啥区别。
“要不…我再去跟头人掰扯掰扯?”我试探着问。
老朴无力地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算了,以前…以前我也真心喜欢过别人,结果呢?人家更喜欢钱,看不上我这穷酸样。现在…总算有个姑娘不图我钱,真心实意喜欢我了,我……我不能让她和我过去一样难受。再说了,阿莎善良,我挺喜欢她的!”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能说啥?
寨子的效率极高,或者说,是生怕老朴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当天下午,就为阿莎和老朴举行了一场既盛大又简朴的苗族婚礼。说盛大,是全寨的人都来庆贺,篝火燃了半宿,米酒管够;说简朴,是仪式流程不复杂,老朴穿着借来的、稍微有点紧的苗族盛装,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摆布着完成了所有环节。
礼成一夜,第二天我们三个收拾行装,准备踏上归程。
寨子没人来相送,只有老朴一个人,默默地陪着我们,再次走上了那条陡峭的悬崖路。
挥手告别,大家都哭了。
直到我们都快走进那片标志性的竹林了,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和脚步声!
愕然回头,只见老朴和阿莎背着包裹,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头人仡濮雄和巫老!
“什么情况?”豹子一脸懵逼,赶紧迎上去问道。
老朴此刻像是换了个人,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头…头人说!让阿莎跟着我走!他说…他不想让自己女儿,和一个…和一个失了魂、没了心气的人过一辈子!”
阿莎站在老朴身边,那张黑乎乎的小脸蛋,此刻竟隐约能看出一丝羞涩的红晕,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看着走过来的仡濮雄,心里头一次对这老家伙生出了几分佩服。
老头人没理会我们,径直走到老朴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让她受委屈,我们盘瓠大神饶不了你!我们整个寨子都饶不了你!”
我赶紧上前打圆场,笑道:“头人您放心!他老朴要是敢对阿莎不好,不用您动手,我第一个抽他!”我话锋一转,好奇地问:“不过,老爷子,我多嘴问一句,您这…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仡濮雄目光越过我们,望向身后那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眼神复杂,低声道:“你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看看你们,在外面活得多精彩,多自在?我们这守着圣地的使命,一代代,太沉重了……就到我这老头子为止吧。让阿莎跟着你们,自由自在地去活一回。以后……要是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处,就……就不要回来了。”
说到最后,这平日里威严甚至有些阴鸷的老头人,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柔情。
阿莎也知道,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抱着父亲哭了许久。
老朴这厮,此刻更是戏精附体,感动得稀里哗啦,对着老丈人又是跪又是拜,那精神气儿,跟充了电似的,瞬间满血复活,嘴里不住地保证:“阿爹您放心!我一定把阿莎当眼珠子疼!有我一口干的,绝不让她喝稀的!”
我心里暗笑,老朴这家伙心眼多贼呢,怕是早就看出了头人是在考验他。要是他昨天稍有犹豫,没有鼓起勇气选择留下,恐怕就真的永远别想走出这片大山,更别提带走人家的宝贝闺女了。
回去的路就顺畅多了。有阿莎这个“活地图”带路,我们避开了许多潜在的毒虫瘴气和复杂地形,走得那叫一个轻松加愉快。
一路跋山涉水,走到了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
这是一个林间的湖泊,湖水清澈得像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四周的青山绿树,安静得只剩下鸟鸣和水声。
阿莎停下脚步,指着湖泊对面,对我们说:“过了这个湖,就不是我们寨子的地界了。”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和恳求,“你们…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想用故乡的水,最后一次…沐浴。”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我们四个立刻表示没问题,就在离湖边不远的一处空地上,捡柴生火,准备弄点热乎饭吃,让阿莎自己去湖边洗漱。
约莫过了两刻钟,锅里的米饭开始飘出香味,野菜汤也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时,阿莎回来了。
我们四个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瞬间,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圆!
只见阿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绣着精致花边的苗族衣裙,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她那原本黑黝黝的皮肤,此刻竟然变得白皙细腻,如同刚剥壳的熟鸡蛋!五官也完全凸显出来,大眼睛水汪汪的,鼻梁挺翘,嘴唇红润,配上那身鲜艳的民族服饰,整个人简直…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灵动俊美,不可方物!
“我…我的天老爷!”豹子这憨货大叫一声,手里的柴火都掉地上了,指着阿莎,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阿莎?那个小黑妞?这湖里有漂白粉吗?”
我也惊得够呛,扭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老朴:“朴大师!什么情况?你…你昨晚上入洞房…没发现?”
老朴使劲揉了揉眼睛,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一脸茫然加无辜:“我…我真不知道啊!昨晚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干!阿莎说了,要等我真心接受她的时候,再…再行夫妻之礼,绝不勉强我…”
好家伙!我和豹子、陆瑶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同时为老朴这傻小子竖起了大拇指!这他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陆瑶忍不住打趣道:“朴大师,你可是白捡了一个俊俏的仙女儿媳妇!真是啥人啥命啊!”
我看着阿莎那娇俏的模样,再看看旁边乐得找不到北的老朴,心里也替这兄弟高兴,忍不住嬉皮笑脸地凑到陆瑶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嘿,陆小姐,你看人家老朴这效率!再看看咱们…我命其实也不错,就是这进度有点慢啊。咱们要不出去也把婚礼办了吧……”
旁边的豹子一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看我,又看看陆瑶,嘀咕道:“啥…啥时候的事啊?我就感觉你俩不对劲,眉来眼去的…可这进步的也忒快了吧?合着你们都是边打架,边搞对象是吧?就我一个是傻小子打沙袋——纯属单练啊!”
陆瑶被我这话闹了个大红脸,翘着嘴巴,朝我飞了个白眼,故意板起脸道:“向先生!我承认,在地下的时候,情况危急,是和你有些…肌肤之亲。可你也太霸道了吧?就…就抱了抱,就想让我对你负责了?”
我看着她羞恼又带着点娇嗔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辜又赖皮的样子:“好吧好吧,那就慢慢处,反正…我的清白身子都被你碰过了,我这后半生的清白名誉可都系在你身上了,陆大小姐,您看着办吧…”
“呸!臭流氓!”陆瑶啐了一口,脸红得更厉害了,转身去盛饭,但那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熟悉的弧度。
豹子在旁边看得直咧嘴,摇头感叹:“完了完了,这队伍没法带了,一个个都开始搞对象了,队长泡了政委,后勤部长给自己搞了个后勤,技术顾问是个内奸……只有我,无比忠诚……还傻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