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豹子?”我有些恍惚,看了看四周,我依然在原来的甬道里,靠着墙壁坐着,旁边放着收殓好的巴扎约的遗骸。那口石棺静静地横在那里,缝隙依旧,但血藤的触须和妖花却还在。
手电光一照,能看见那花上有暗红色的粉末在流动的空气中悬浮。
“是我啊!你怎么了?我刚才听见动静,就快速跑了过来,结果发现只有你一个人。就跟中了邪一样,在这自己对着空气又打又砍,拳头都砸出血了!怎么喊都喊不醒!眼看你就摸到自己腰上的枪了……”豹子心有余悸地说着,脸上还带着刚从“龟息散”状态恢复过来的苍白。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破皮的拳头,又看了看已经掉在地上的枪,好像似乎明白了过来。
幻觉,我刚才是进入了幻觉。
但不是凭空出现的幻觉,而是我重温了当年父亲他们经历的往事……
至于让我沉迷其中的……原因……
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空气中还未完全散去的的粉尘。
“快,快带上口罩!是血藤那看着像花的东西,分泌出来的孢子粉,具有致幻作用!”我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豹子赶紧卸下背包,将两个医用级别的口罩拿了出来,分别戴上。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是巫老说的!”豹子道:“我醒来之后,巫老重新给我画了一个简图,让我进来之后,一路往右走,不管碰见什么,都不要走错。没想到,竟然真遇到了你,看来这巫老果然有两下子……”
我摇摇头,心中有些疑惑。
我在里面,他们在外面,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我在这个位置的……何况,原来我也不在这个方向,是出了意外,道路塌陷,我才没办法来的这里。
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因为让我和豹子汇合,才让豹子来这……
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看了看那棺材,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骸,不由得心头一惊。
“豹子,我问你哈,如果,此时此刻,你看见金子、银子、还有玉石,你会动心吗?”
豹子不明白我怎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但还是挠挠头一笑道:“坦白说哈,虽然和头人他们约定好了,不能带出去东西,可……可真看见了,心里难免痒痒。但我保证,说不带出去,就不带出去……拿起来摸摸看看总行吧?”
对啊,就算能控制住贪心,但有几个人能克制住好奇心呢?
问题就在这里。
按照巫老给的路线,豹子是一定会在这里看见这口棺材的,如果真对棺材里的东西有了心思,那岂不是……
“这老巫师和头人另有心思啊!”我喃喃道:“豹子,你告诉我,你服用了龟息散之后,是谁把你找到的?”
“老朴啊!”豹子脱口道:“那伙王八蛋,把我丢进坑里,还给埋了土。我虽然后来醒过来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和巫老说的不太一样,他说醒过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植物人,有意识,却手脚都不能动。后来朴大师把我找到了,从土里挖出来,阿莎则给我灌了一种酸了吧唧的水,我就吐了,这才恢复了知觉。”
“那宅子的那些人呢?”
“听老朴说,咱们三个出发之后,他就被寨子里的人带回去了,说有头人亲自坐镇接应我,用不着他这个新姑爷帮忙。但他觉得还是不放心,就让阿莎带他赶过来了,结果寨子里的人根本找不到我,最后是朴大师把我发现了……怎么了?”
我不禁苦笑一声。
“咱们几个小家雀,到底还是被两个老贼鹰给耍了。”
“你的意思是说……”
“他们是改变了杀死咱们的想法,但也没打算让咱们出去。放咱们一马,其实就是为了把黄爷那伙人顺其自然地带进来。在他们眼里,除了这个和他们女儿有了情蛊的老朴能活,其他人都死在这地下才好。”
我说完,指了指旁边那副尸骸道:“如果你刚才不是见到了我,被我吸引过来,那你的结局,就会和他一样,被上面的石锥刺穿身体而死……”
我随即又把石棺、女尸陪葬品、血藤孢子以及刚才经历的幻境给豹子讲述了一遍,这其中的关联,让豹子目瞪口呆。
“豹子,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刚才……看到了你父亲。不,是我经历了你父亲和我父亲他们当年在这里……最后时刻的景象。”
我指着那口石棺,和墙角那具被石锥洞穿的骸骨:“那个人因为贪财开棺,触发机关被杀,引来了干尸,你父亲巴扎约为了保护他人,就战死在了这里……”
豹子身体猛地一震,错愕地望着我,身体有些颤抖。
我将打包好的收殓袋还有那把卷刃生锈的苗刀递到了他面前。
“我已经按照汉人的规矩,给叔叔收殓好了……你节哀!”
豹子看着那收殓袋和生锈的苗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缓缓跪了下来,朝着收殓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满是泪痕,但眼神却像他父亲手中那把卷刃的苗刀一样,淬炼出了骇人的寒光。
“阿爸……”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儿子不孝,现在才找到您……您放心,我一定带您回家,离开这鬼地方,还有,儿子就是拼了命,也把这些牛鬼蛇神,统统毁掉!”
他站起身,用颤抖却坚定的手接过苗刀,又把殓尸袋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那苗刀虽然卷刃生锈,却仿佛承载着两代人的宿命和怒火。
“向阳,”豹子看向我,眼神复杂,“谢谢你……让我爹入土为安。”
我摇摇头,心情同样沉重:“巴扎约大叔是为了给我父亲做向导而死的,该说谢谢的是我。可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为什么非要走这一趟,还有,巴扎约叔叔、陆秋白叔叔他们为什么也都义无反顾来了……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弄清楚真相。”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豹子抹了把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你刚才说,苗寨那头人和巫老,也没安好心?”
“不能说他们坏,但绝非良善之辈。在他们眼里,只有圣地,没有人的情感和交情。”我深吸一口气,分析道,“他们给我们的信息,确实是真的,但都是零碎的,目的就是利用我们,把黄爷这伙‘恶客’带进来。因为他知道了葛老在算计我们之后,就断定,只要我们一出现,葛老肯定会信心大增,不再犹豫地进入神庙。这时候,他们就能借圣地里的机关陷阱和守陵奴除掉所有人。老朴因为和阿莎的情蛊,可能被排除在外。而你,是我们几个里的最高战力,估计原本他们是想让你死在外面的……我现在甚至怀疑,他们当初也是这么诱骗我们父辈的。”
“有什么根据吗?”
“还记得刚才我说的幻觉重现吗?在孢子的致幻下,当年的情景里,我听得很清楚,寨子和当年的考古队也有约定,其中的条件也是不允许带出去任何东西。但答应他们借用八角形。可头人和巫老却坚称没见过我们的父亲。这是可疑点之一。可疑点之二,就是他们只告诉我这里面有死人井,有守陵奴,却没说那甬道还能断裂。第三,尤其是在你这件事上,我觉得他们是有可能想利用那龟息散害死你的……否则,没道理他们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还想把老朴看押在寨子里……”
“妈的!”豹子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这群老狐狸!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看了看前方幽深的通道,又看了看那口诡异的石棺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孢子粉尘,正色道:“豹子……我想再进入幻境一次,但这次你得让我多坚持一点再醒来,因为在刚才的幻觉中,除了我父亲、你父亲和梁通三个人是看得见面孔的,剩下的人都是黑影,我想再试试,也许能从其中找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