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的紧张,白阳则显得沉稳如山。
他一边拉着爬犁,一边耐心地给李二狗讲解着黑市里的门道。
“记住几条规矩就行。”
“第一,少说多看,别啥都往外咧咧。”
“第二,财不露白,钱和票揣严实了。”
“第三,见好就收,别贪心,差不多就撤……”
李二狗听着,把这几句话记在了心里。
两人走了一个多钟头,堪加镇那片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他们没有进镇中心,而是绕了个圈,径直走向镇子西边那片废弃的砖窑厂。
还没走近,一股压抑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黑市的人还是跟先前一样,脸上带着警剔,说话都压着嗓子,眼神时刻扫视着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就开溜。
这氛围让李二狗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白阳则神色自若。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李二狗,绕过人最多的前窑,把爬犁拉到了窑厂后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靠着一道塌了半边的土墙,既能挡风,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他先让李二狗看好爬犁和剩下的鱼,自己则背着那五十条大鱼去找刘大爷。
鱼很重,又加之尿毒袋子里有水,他一次性背不了多少,分了好几次。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刘大爷常待的地方,刘大爷看到这么多又大又鲜活的鱼,眼睛都亮了,直夸他比外公还能干。
白阳送完鱼,又回到爬犁边。
他先没急着开张,而是空着手在黑市里转了一圈,象个闲逛的买家。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今天的行情,听着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心里默默记下各种东西的价格。
一圈转下来,他心里有了底:今天管事的人不严,风声不紧,可以干。
他回到爬犁边,对紧张的李二狗笑了笑:“开整。”
说着,他掀开了爬犁上的草席,新鲜的鱼腥味立刻散开。
不慌不忙地从爬犁上挑出几条最大最肥的草鱼,放在了一个小木盆里,摆了出来。
那鱼还在活蹦乱跳,尾巴“啪啪”地甩着,溅起一片水花。
“刚从后山大湖捞的活鱼,新鲜得很!换粮票,换钱都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有种独特的穿透力。
很快,一个穿着干净棉袄、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被吸引了过来。
她一看那活蹦乱跳的鱼,眼睛就亮了,蹲下身子挑拣起来。
“小伙子,这鱼咋个卖?”
白阳脸上带笑,一样一样地报起价来。
“大姐,看你要哪种,这种五斤往上的大草鱼、大鲤鱼,都是五毛一斤,小点的鲫鱼、鲢鱼,三毛一斤,我这鱼,刚从深山湖里捞出来的,绝对新鲜味美!”
中年妇女一听是山里的鱼,顿时眼睛一亮。
她指着最大那条草鱼问道:“那这条呢?”
“这条草鱼,估摸着有五斤多,你要是诚心要,算你两块五。”
中年妇女尤豫了一下,两块五毛钱,可不是小数目。
白阳立刻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大姐,你要是粮票多,也可以用粮票抵一部分钱,一斤粮票算两毛五,咋样?”
这句话,正中对方下怀。
“要得!”中年妇女立刻拍板:“就要那条大的!”
“好嘞!”
白阳麻利地从爬犁底下抽出一杆小巧的木杆秤。
他一手拎着秤杆,一手用秤钩钩住草鱼的腮帮,稳稳地提了起来。
秤砣在秤杆上轻轻滑动,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刻度上。
“大姐,您看好,五斤三两,我就算您两块五。”白阳报得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
中年妇女看着那秤星,心里很是满意,这小伙子做生意实诚。
她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块的,一张五毛的,又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一斤的粮票递了过去。
白阳接过钱和票,妥善收好。
他转身从爬犁边上抽出一根柔韧的干稻草,熟练地从鱼鳃穿过,从鱼嘴里拉出来,打了个结实的提扣。
“大姐,拿好了。”他把串好的鱼递了过去。
第一笔交易,成了!
一条五斤二两的大草鱼,换来了一块五毛钱和足足一斤的粮票。
开了个好头!
李二狗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没想到,阳哥不仅打猎捕鱼是好手,连做买卖都这么精通,三言两语就把一笔大生意给谈成了。
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了第一笔交易做示范,周围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陆续围了上来。
“给我来一条!”
“我要那条鲤鱼,看着肥!”
“小伙子,鲫鱼咋卖?”
人群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价。
白阳的鱼摊前,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生意异常火爆。
白阳指着那些半斤左右的鲫鱼说:“鲫鱼便宜,三毛一斤,不要票。”
这下更热闹了,买大鱼的图个气派,买鲫鱼的图个实惠。
白阳负责讲价,李二狗负责卖,根本忙不过来,收钱、称重、找零,脑门上很快就见了汗。
白阳一边讲价,一边盯着场子,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他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那些想动歪心思的,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自己缩了回去。
生意异常火爆,不到一个钟头,爬犁上那些最显眼、个头最大的草鱼和鲤鱼就卖了个精光。
买到大鱼的人心满意足地提着战利品离开,剩下的一些顾客则围着挑选价格更实惠的鲢鱼和鲫鱼。
又过了约莫半个钟头,买鱼的人潮渐渐退去,整个黑市都冷清了不少。
之前围得水泄不通的鱼摊前,只剩下三三两两还在尤豫的客人。
人流量总共只有这么多,又卖了两条之后,整个场子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二狗一直紧紧捂着装钱的布袋,手心全是汗,直到此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白阳,压低声音,兴奋的说:“阳哥,发了,咱们发了!”
白阳笑了笑。
“数数。”
李二狗蹲在爬犁后头,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
他把一把零零碎碎的毛票、角票和几张大团结摊开,一张一张地数。
手抖得厉害,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楚。
“二十八块,还有这些粮票!”李二狗的声音都变了调,十分激动。
这可是一笔巨款,他爹一个月在生产队干死干活也挣不到这么多。
白阳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正在此时,黑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红袖标来了,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