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白阳就醒了。
其实他昨晚压根就没睡踏实,心里想的全是怎么屯粮。
他轻轻地把盖在妹妹身上的破被子掖了掖,悄没声息地爬下了床。
庞月娥睡得浅,一下子就惊醒了,撑起身子问:“阳阳,你干啥子去?”
“娘,你睡你的,我出去探探路,看看附近有啥子活路不。”
“外头冷,这两天雪又大,你别乱跑。”庞月娥不放心。
“没事的。”白阳笑了笑:“我就到下面村子里去看看,放心,从小跟着舅舅和外公在村里跑,我熟得很。”
听他要去村里,庞月娥不再担心,嘱咐了两句又躺了下去。
白阳没立刻出门,而是先去了趟院子角落里那间四面漏风的破柴房。
柴房里空荡荡的,除了几捆受了潮的干柴,就只剩下些杂物。
白阳的目光很快就被角落里挂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把老旧的桑木弓。
弓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弓弦也断了,看上去就是一截没人要的烂木头。
旁边还靠着一个破箭囊,里面插着三支歪歪扭扭的木箭,箭头只是简单削尖,连个羽尾都没有。
但在白阳眼里,这简直是宝贝。
他走上前,将弓拿起来。
入手沉甸甸的,是上好的硬桑木。
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弓身,发出沉闷的“梆梆”声。
“好料子。”白阳心里赞了一声。
这弓显然是外公留下的,只是年久失修,才成了这副模样。
他又在柴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一小块不知是啥动物的筋,已经干得跟石头一样硬。
另外还找到一小片被丢弃的干硬兽皮和一把破砍柴刀。
他没嫌弃,把干筋揣进怀里,用体温慢慢焐着。
然后又从陶罐里舀了一点水,将那块干兽皮泡在碗里。
他坐回屋里的火塘边,开始修复这张弓。
他先用砍柴刀的刀背,小心翼翼地刮去弓身上翘起的毛刺和旧漆,刮干净后,将弓身凑近火塘,用微弱的火慢慢烘烤,逼出木头里的潮气,让弓身恢复轫性。
等到怀里的干筋被焐得有些回软,便用牙齿和手指,耐心地将其撕成一缕缕比麻线还细的纤维。
这个过程很慢,很考验耐心,但他做得一丝不苟。
与此同时,碗里的兽皮也泡软了。
他用刀背反复刮蹭兽皮内侧,刮下许多带着黏性的皮肉胶质,混着一点热水,在碗里搅成一锅简陋却有效的动物胶。
然后,他将撕好的筋丝浸入温热的胶水中,让每一根纤维都吸饱胶质,再将它们一缕缕地反向交错,慢慢捻成一股新弓弦。
他熟练地将其绷在弓臂两端,拉紧、固定。
随着筋弦在火塘的温暖下慢慢干燥收缩,整张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弓身微微弯曲,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个多小时后,一张修复好的桑木弓便出现在他手中。
虽然看上去依旧破旧,但弓身坚固,新上的筋弦绷得紧紧的,充满了力量感。
他把修复好的弓背在身后,箭囊挎在腰间,又将那把破砍柴刀掖在腰后,这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他没往山下去,而是去了林子里。
这片山叫虎头山,连绵一百多里,一直延伸到大凉山的馀脉,大凉山又延绵几百里,是真正的十万大山。
现在是1978年,外头还是大集体,山里这些东西,私人不能碰。
虽然满山都是宝,可都是集体的财产。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肚子都填不饱,还管他个球的规矩!
白阳此刻的心里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其它全是浮云。
这片大山对别人来说是吃人的虎口,可对他来说,全是宝藏,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一头钻进了一条背风的山沟。
老猎人找食,讲究个“看天、看地、看风向”,这种天气,活物都精得很,晓得找避风的地方猫冬。
得找到动物活动的地方,才能有收获。
雪没过脚脖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他的眼睛就象鹰一样,在雪地里一寸一寸地扫过。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一丛枯黄的茅草根底下,雪地上有几处颜色发黑的印子。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一股子土腥味,还带着点骚气。
这不是兔子的粪球,兔子的粪是圆滚滚的干疙瘩,这玩意儿是颗粒状的,还带着黏糊劲儿。
这是狗獾子的粪便!
这东西精得很,擅长打洞,一身的膘,肥得很。
要是能逮住一只,炼出来的油,够他们娘仨吃上小半个月,那肉炖上一锅,能香掉人的下巴!
白阳断定,这附近肯定有獾子洞。
如果是没经验的生手,可能会想直接把狗獾子的洞找出来硬挖。
但白阳不会这么做,那是傻把式。
狗獾子的洞九曲十八弯,有好几个出口,硬挖不仅费力不讨好,还容易把里面的狗獾子惊了,到时候啥子都捞不着。
对付这种狡猾的家伙,得用巧劲。
他没有急着去查找洞口,而是绕着这片局域,仔细观察起地形来。
很快,他就在下风口的方向,找到了一处被茅草和积雪半掩着的洞口。
洞口不大,周围的雪有被扒拉过的痕迹,显然是主出入口。
白阳没有靠近,而是退后几步,从地上抓起一把干枯的茅草,搓成一团,又从怀里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
等茅草烧旺了,他算准风向,将冒着浓烟的草团扔到了洞口。
烟熏!
这是老猎人对付洞里活物的法子。
刺鼻的浓烟顺着风灌进洞里,里头的家伙受不了,就只能从别的出口跑出来。
做完这一切,白阳立刻取下背上的桑木弓,抽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
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上风口的位置,找了一棵大树藏起身形。
獾子狡猾,除了主洞口,至少还有两三个备用的逃生信道,叫“虚洞”或者“气眼”,都藏得极为隐蔽。
烟熏火燎之下,他就不信这龟儿子还能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