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云层上方逐渐趋于平稳,那震耳欲聋的噪音也变成了持续的白噪音。
同行的老教授们已经热烈的讨论起来,时而争辩,时而大笑。
因为噪音,他们不得不大点声说话,好像在吵架一样。
看着这些年龄都快当自己爷爷的老教授们,李骁是由衷的佩服。
过去十几年因为某些原因,人才出现了断层。
如今实验室内,不是岁数大的,就是岁数小的。
李骁看着这些个比他还活力满满的教授们,不知道等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会不会也还能拥有这样饱满的精神状态。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格外的追求精神领域的充实。
尤其对于这些将一声奉献给科研的学者们而言,物质上的清贫,反而更加反衬出他们精神世界的富足与辽阔。
李骁记得后世看过的一些电影,两弹一星、横空出世以及超导等等。
作为拥有后世记忆的人,李骁非常的清楚,若是没有这几部电影,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些科研人员是谁,付出过什么。
如今,他莫名的出现在了这里,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或许多年以后,后世的那些人也不会记得他,但他能留下的,却远远比一个名字更重要。
“小李,你来评评理,你看这里,这个耦合常数如果取这个值,整个图像就清晰了!”
赵教授几乎是吼着在说,可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跟王教授吵出了火气。
“不对不对,捞着你太理想化了,你得考虑实际探测器的分辨率限制!”
王教授也是抬头了嗓门,抢过赵教授的笔记本跟铅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力图用计算说服对方。
两人互相争辩不下,把在那发呆的李骁给拉进了战场。
李骁不由得嘴角上扬,刚刚飘远出去的思绪又落回到了实处。
眼前的这些人,没有享受过丰厚的物质回报,他们的名字也可能永远不会被大众所知。
但此刻他们为了一个公式,一个参数面红耳赤的样子,却比任何东西都更有力量。
这是一种超越了个人得失,纯粹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欲。
是支撑着这个国家在艰难岁月里依然在科技领域砥砺前行的脊梁。
李骁觉得自己穿越时空所带来的那份“先知”,其最大的价值,或许不仅仅是提出几个超前的理论。
更是保护好,引导好眼前这股熊熊燃烧的,充满生命力的科研之火。
或许他只是命运安排的一座桥梁,连接起老一辈的执着与新一代的视野,连接起当下的困境与未来的无限可能。
李骁深吸一口气,面对争论不休谁也不服的两个老教授,也抢过那份被画的密密麻麻的草稿,提高音量,加入了“战团”。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飞机终于落地魔都。
舱门打开,一股湿润而温热的,与首都截然不同的空气涌了进来。
李骁跟着精神依旧亢奋的老教授们走了舷梯,踏上了魔都的土地。
八十年代初的虹桥机场远不及后世繁华,但已然透出一种作为开放前沿的忙碌气息。
有穿着时髦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年轻人,也有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同行,穿着西裤打着领带的工作人员。
这种景象在首都还不算常见,让李骁感受到了一种初生的、躁动的活力。
接机的是魔都这边中科院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热情的将他们引上一辆等候多时的面包车。
车子行驶在通往市区的道路上,李骁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这座未来的东方明珠。
街道两旁是成片的,富有特色的石库门建筑和殖民时期留下的墙体斑驳的老洋房。
街上依旧是自行车的洪流,但偶尔也能看到几辆崭新的魔都牌轿车和进口的皇冠出租车驶过。
“看看,这就是魔都。”赵教授指着窗外,语气里带着一种向年轻人展示家底般的自豪,“开放得早,风气就是不一样。”
王教授则更关心接下来的“战斗”,他看了看前面副驾上这边研究所的人。
拉过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道:“别光顾着看景儿,待会儿见了复旦和物理所的那几位,咱们可得统一口径,那个数据模型.”
李骁勾着嘴角在一旁听着,得,‘战火’从万米高空又延续到地面了。
研讨会安排在一家颇有历史的宾馆会议室里。
接下来的几天,李骁见识到了与北方学界略有不同的风格。
这里的学者思维更加活跃,对国际前沿的动向更为敏感,也更大胆的敢于提出质疑。
当李骁代表小组,阐述那个关于高能物理数据共享与协同分析的初步构想时。
台下一位来自复旦的年轻副教授直接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李骁通知,你的想法很宏大,但以我们目前的计算机运算能力和网络条件,这几乎是空中楼阁。”
“我们连基础的数据库都上位建立,何谈跨地域的实时协作?”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是李骁预料之中的。
所以他没有回避,而是坦诚的回应道:“您说的对,这确实是一个超越现状的构想。正因为基础薄弱,我们才更需要一个清晰的,具有前瞻性的顶层设计。”
“我们可以分步走,先从标准化的数据格式、建立小范围的局域网共享开始.”
“我们现在坐的,就是为五年后、十年后的‘水到渠成’挖下第一锹土。”
李骁的回答不卑不亢,那位提问的副教授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眼神中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思索。
会议间隙,李骁主动找到几位对计算机和数据处理感兴趣的与会者交流。
他发现虽然整体条件落后,但这里已经有人开始默默地研究数据库技术、尝试编写管理程序。
这种自下而上的,在匮乏中依然努力萌发的技术追求,让李骁倍感欣慰。
后世的李骁所学专业正是计算机,因此他也为这些人提供了一些大的方向思路,瞬间就被这些纯粹的学者们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