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别人也就算了,许平阳是修士,还是现在很重要的那种,不论如何,这事儿陈家一定要做大包他满意。
“我也只是个人。”许平阳说了这么一句,沉默好久才道:“若是可以,回头让冯文来与我家丫头道个歉吧,反正也没损失,这便行了。”
“就如此么?”陈志渠难以置信道。
“本该如此。”
陈君戎看着长子长媳道:“记下来,回去后就这么办吧。”
陈志渠与陈钱氏当即躬身应允。
“还有件事。”又吃了几口饭菜后,陈君戎看着许平阳道:“许师傅,你可知建设观渎坊长街这案子,为何会受阻?”
“听了一些,说是触了方家的利益。”
在峙岳居时和顾棠溪聊了不少,也听了一两句。
反正事情己经批下,他也不在意了。
陈君戎摆摆手:“许师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与我陈家有关,观渎坊我陈家占了不少,他方家哪有这个脸来叫嚣?”
“背后有人?”许平阳转念一想脱口而出,可旋即摇头:“石桥峪陈王方三家,不己经是最大的了嘛?”
陈志渠行礼说道:“许师傅,可否容我陈述其中利害?”
许平阳点头后,陈志渠便说起了三家在石桥峪里的情况。
陈家是教书起家,人脉主要体现在官场,形成了一张很大的人际网。
这人际网也是上层的消息渠道。
若是单论教书的话,陈家束脩象征性收一下,一首做的是亏本买卖。
但是陈家很多学生,所谓门生故吏,都会赠送陈家一些份额。
这些份额不多,但是所有的都加起来,各行各业的,便是一笔相当大收入。
此外,陈家也靠着人脉关系网,替人办事,到处游说,做掮客赚钱。
这也不是普通掮客,而是政治掮客。
虽然这些为陈家积累了大量财富,但陈家自认为的核心支柱,其实是田庄,即陈家购买兼并的土地太多,连成一片,在土地中间设立村子,其实是庄子,里面住的人都是陈家的佃户。
庄子与村子不同之处在于,庄子里有管事,有上下阶级,没有自由人。
说白了,就等于是一个种田公司。
当然,陈家的田庄不止是种田,还有鱼蚕。
即池塘边有蚕房,周围种植桑林,采桑喂蚕吐丝缫丝售卖,里面的蚕沙喂鱼,鱼塘里的淤泥用来灌溉桑林,到了时令还售卖桑葚,桑林下还养家禽家畜之类的,等家禽家畜还有鱼肥了,再拿出来售卖。
这笔入账虽然可观,但完全养不活偌大个陈家。
可这份收入稳定。
掮客生意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份额什么的,有些店开着开着倒了,也就没了。
至于石桥峪里的租子,实则可有可无。
石桥峪另一家自称书香门第的,就是方家。
方家看起来家不大,奴仆不多,子弟都在用功读书,可实则是真正的富豪,他们的产业不在石桥峪本身,而在寺庙。
石桥峪外,梁溪县与龙鳍县交接处的招隐寺,便是方家产业。
那招隐寺是小寺,里面和尚不多。
但和尚不事生产,整天靠着香客捐赠,或者做法事,其实收入也很微薄。
不过招隐寺周围却有很多很多的田。
那些田最初的时候并不多,只有百亩,除此之外都是些荒地。
后来方家与之合作,给其送僧奴,用来开荒种田种植果林什么的
因为人不多,田多,僧奴只要管饭就行,本质也是奴仆,生死都随家主的意思,根本不可能给钱,那么生产出来的成果呢,招隐寺又吃不下,便由方家来进行处理,方家用来屯粮酿酒,富得流油。
僧田,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用交税。
方家明面上人少,也没多少产业,是替寺庙兜售东西,用不着交税。
方家拿着这些钱来读书,置办产业,打通人脉可谓是真正亨通。
理论上来说,方家在本地扎根更深。
陈家人脉还偏上层,都有些压不住。
至于王家,本地的王家其实是外来户,是靠北面大族的石桥峪分堂,不是分家,石桥峪这儿又单独的王家香堂,这在族谱上都是个分支。
族长也就是宗正,管着族谱和家族总堂。
族谱之上,都是按照各个香堂来看分支的。
所谓单开一页,就是你这一支到你这里,你做出了牛逼的事,可以独立出去开个香堂,以后你就是这个香堂里的祖宗,也可以说是有正经的分家资格,因为你的功绩足以让你的后人提起你便觉得骄傲。
王家石桥峪的这个堂口比较新,也是因为王家老一辈做了大官
据说是王绾琇她爹,追随过狼山侯,立下汗马功劳,但王绾琇她爹原本是那个国都王家外宅私生子,王家知道但不认,后来便从军去了,蹉跎一生,结果老了老了还立下大功,认祖归宗前死了,然后王家就允许在石桥峪立香堂。
别看只是允许立香堂。
王家势力非常恐怖,也是大家族,人家家族产业各方各面都很庞大,现在王家在石桥峪,就是国都王家指甲缝里流一点下来的结果。
可结果就是石桥峪各行各业相当份额,都有王家的。
怎么说呢,这些大家族的“指甲缝”,就是在这里立香堂,宗正就会亲自把这香堂给你立住,包括但不限于用买或人脉的各种手段,在这块地方围绕着你,给你置办各种产业,打通人脉,让你首接在这里扎根。
能不能活下去,经营好,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许平阳听到这里也是愕然,这么说的话,陈、王、方三家,的确是把整个石桥峪上升通道给垄断了,至少也垄断了九成。
剩下一成,则是整个石桥峪的人都要抢,反而堵死了抢不到。
自然,这剩下一成里头,也会滋生出些巨无霸来,那就是“豪强”。
说难听的,就是些大泼皮。
这么一说许平阳也明白了其中因果。
“你是说先前塘口超度那事,我让招隐寺丢了面子,这就相当于是打了方家的脸,所以方家才会给我使绊子?”
陈君戎没有接话,而是说道:“招隐寺住持福慧,塘口超度这事儿后,在方家别院住了几天才走,正好和你前脚后脚。他以为你肯定是死了,毕竟十个失踪的九个找不到尸体,剩下一个能找到尸体也是万幸。人都死了,他也就没理由留在这里盯着整你了。”
许平阳明白了,他再次询问确认道:“你说这个福慧得知我回来后,还会想办法整我?”
“这不一定。”陈君戎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平阳看气氛有些沉闷,笑着道:“不说这个了,听得头大,你们这些家族啊,大了之后,人分三六九等得厉害,还分嫡出庶出外宅私生什么的”
“妻所生之子,这是嫡子不假。”
“妾说白了就是生孩子的女仆,一般富户的妾也就比普通佣人高一点,可不是后宫嫔妃那么高高在上,没人伺候的,也要干活。”
“只是干的活都是细活,比如伺候主母这种事。”
“那生下来的孩子,不管嫡庶,都得叫主母为娘,叫其余妾为姨。”
“孩子自小如此叫,主母都视如己出,不能分高低贵贱嫡庶,这也是大忌。不然都是爹的孩子,嫡出高高在上,庶出就被踩在脚下,这个家走不远的。咱们的皇帝很忌惮世家大姓,当权者皆如此。”
“倘若被知晓了这般,稍加手段就能分裂,这种事屡见不鲜。”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国都的王家和乔家。”
“原本家里族谱上还会把嫡庶分一分,后来因为这事,全都把嫡庶给抹了,没有区分。”
“但外宅,或野合所生,这个没办法,正闹起来也瞒不住。”
“所以治家厉害一点的,都允许养外宅或外面乱来,免得被抓把柄。”
“否则真出了事,人家拿这个做要挟,你说不管吧,血亲都不管,内部也会不团结,你说管吧,那就得受人牵制,两头难。”
陈君戎看着许平阳听天书一般的表情,不由得拍着腿,呵呵一笑。
“差些忘了,许师傅是海外来的,不知晓这些海外如何的?”
“一夫一妻,也是法律规定。如果外面有人了,不清不楚关系叫小三,夫妻二人外第三者的意思。要是那个女人是像夫妻一样,长期的关系,就是二奶。不过小三也好,二奶也罢,既然合法家庭在的,基本都不能把人带回去。要是妻子知道,可以提出离婚就是和离。但这种和离,因为一方出轨,也就是有了外遇,呃就是就是外面有人,法理上吃亏。和离时要赔钱赔财产。”
陈君戎连同长子长媳,甚至弧关都是听天书一般的表情。
陈钱氏道:“那孩子怎么办?家里妻子难道不能看在骨血的份上,为了家族的团结有些格局么?毕竟家和万事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哪怕官做得再大也如此,家族团结,一条心,一起使劲,家才会越来越好真闹到对簿公堂,这个家不就散了么,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有机会落井下石么?”
“诶国情不同,国情不同”许平阳连忙摆摆手。
他觉得和这些“封建余孽”根本讲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