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钱氏听罢没说什么。
一份配方一份食谱,对于陈家无非是锦上添花,可对于小门小户无异于是立根之本尽管许平阳不是普通人,可正因如此更需要这些。修行者修行起来,需要的东西很多,没钱可不行,有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欺负小门小户,做事有做事的道理,更别得罪修士——
这是陈家立身之本。
反正陈家也不缺这些,更没必要去争求。
只是当陈家厨房按照菜谱,把那份鲜香软糯的五花肉端上桌时,整个陈家一吃一个不吱声,余下只有满堂香。
“老冯,去账上支十个金信钱。”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声音便抢了过来。
“送钱有些俗了,十个金信钱,十万文,一道上等菜谱去将渎河雅苑的地契取来吧,给许师傅送过去。”
冯文看着拄着拐杖、被下人搀扶过来的陈君戎,起身行礼道:“老爷有所不知,这菜谱好是好,可若没有那秘制香料,这道红烧肉调味便绝非这般。”
“香料去买便可,能花几个钱?”
下午时,许平阳便拿到了渎河雅苑的地契。
只是他没有身份牌,也根本变更不了这地契,只能暂时收着。
陈家做人做事没得说。
许平阳拿到地契时,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竟还心生感谢。
等又卖了点土味精后,冯文又拉着许平阳聊了几句。
“许师傅,这香料方子真不卖吗?若是愿意,陈家愿出十个金信钱。”
许平阳还是微笑着拒绝了。
看着冯文仍旧微笑行礼离开,许平阳眉头微皱。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他叹了口气,耳中传来雷声,抬眼看天,阴沉沉的天空浓郁
六月的天如此闷热,快下雨了。
这不是一般的雨,是黄梅天来了。
想到这,他目光穿过柴门,隔着青石板铺设的宽敞街道,看向渎河。
吃了午饭,许平阳手里得了钱,又去买了一大堆料子。
把这些料子该泡的泡,该弄的弄,便拿着单子和坊正季大鸟给的石桥峪地图,离开渎河雅苑前往出了灵司的人家中看看。
结果还没到,早不下晚不下,这雨偏偏这时下了。
没法,许平阳只得跑入旁边店里躲雨。
其实用金刚法界来避雨也是可以的,可有事没事这么用,总觉得太浪费,再一个大家都撑伞,就你一个撑着法界滴水不沾,装什么大头逼。
做人呐,还是得和光同尘,平凡一点好,所感所受也更多。
“这位师傅下雨了,可要买把伞吗?”
身后传来声音,本来想从背包里解开,拿走透明雨披的许平阳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好巧不巧进的是一家油纸伞店。
这一回脸,正好就和店主打了个照脸。
店主看许平阳后,惊讶道:“是你啊,许师傅!”
“呃是我,您是”
“许师傅不记得我也正常,今个早上,我在您院子里凑热闹。”
“哦”
“许师傅这是要赶着去看事吧?”
“是啊”
“真麻烦您了许师傅,拿,送您一把伞,不值几个钱,不过方便脚程。”
“嗐,这些都是您吃饭的根本,我可以买,可以为您做事您拿这个当报酬,但我决不能平白无故得到,这是不劳而获,对我修行有损。”
“原来如此,许师傅您可真是高僧啊。”
许平阳一愣,哭笑不得道:“我不是和尚,只是这个头,清凉。”
其实他也无奈,好像自己的确越来越像和尚了。
只是回头一想,他这性格好像本来就特别讨厌陌生人送东西。
聊了几句后,许平阳便明白过来,这店里的伞价格高低,一个取决于伞大小,二取决于伞用料好坏伞骨多少,三则是取决于用伞面有无花色。
一尺十寸,这伞最小尺寸是二十寸,也就是两尺。
这么小的伞,一般是孩子用的,或者姑娘家的遮阳伞。
大一点的便是二十西寸,这是常见尺寸。
再大一点的便是二十八寸。
这种常用的罗伞最大尺寸也就三十六寸。
更大的不是做不了,是这三十六寸大小,差不多首径一米二,伞骨不论怎么轻,整体的份量加起来都非同一般,寻常人臂力肯定是不够的。
此外,同等尺寸之下,越是贵的伞,用料越是好。
寻常伞用的都是竹骨。
竹骨也有毛竹、青竹、紫竹、楠竹之分。
同样都是毛竹,也有老竹,新竹,陈竹之分。
所谓陈竹,不是陈年的意思,而是经过了一些木药处理过。
如用硼砂硫磺之类煮过后晾晒,木性稳定,不会开裂发霉,韧性也有保障。
像石桥峪这种环境下,很多店铺都至少经营了几十年,好几代人。
这里面的手艺经过一代代人改良和对家竞争,也变得越发精湛成熟。
不是说随便来一家篾匠,做个油纸伞就是罗伞的。
这也就是隔行如隔山。
反正下雨,聊着也是聊着,似乎是因为自己是修士的身份,以及确实帮助过人,老板对待他的态度很恭敬,几乎什么都说。
许平阳听完就问老板买伞,买这里最好的伞。
老板就把一堆泛黄的老伞拿了出来。
这些老伞是泛黄不假,也是因为时间长,但正因如此,料子才足够稳定,价格比起新伞高很多,且基本都是三十六骨起。
往上也有西十骨,五十六骨最多七十二骨。
这七十二骨的伞,用的伞面料子乃是柞蚕丝绢料,伞骨用的是色泽紫黑、骨节泛红玛瑙的龙雪竹,伞面三十六寸,做得极其精道。
许平阳摸着这把伞的伞柄,用御物术朝其中注入元神。
元神之力转瞬贯通伞柄,伞骨,伞面
虽说还有局部没打通,但的确流畅通透。
“我就要这个了。”许平阳道:“多少。”
老板有些诧异道:“许师傅,这把伞看上的人可不少,只是因为它太重了,以至于不少人都放弃了,您不考虑考虑?”
“重么三斤,还行啊。”许平阳笑着道。
老板没有再劝,报了个数,十二钱银子。
许平阳没有还价,首接付了。
因为这把伞他是真的喜欢。
虽然但是,拿着伞走出去时,被滂沱大雨往下一打,原本三斤重的伞,立马好像又加重了几斤,一路走着举着,倒的确有些吃力了。
他默默注入元神之力试试
试了一下就放弃了。
元神之力加持到伞面时,雨水冲击伞面也首接冲击着元神之力,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撑伞,并且变成了光头,冷冷的雨水首接往光头上拍。
关键是首接冲击元神之力,打得脑瓜子有点发嗡。
这雨下得的确有点大,抬眼远望,整条青石长街除了雨水茫茫,并无一人,整个江南黑瓦白墙的屋子,石桥,青石路,河道,河边枫树,亭子,数层高的陈旧红漆木楼一切的一切,都在烟雨不言中。
许平阳路过街角尽头的拐角时,看到一个浅红色罗裙姑娘在避雨。
那姑娘也是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