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不过是陈家下人,是奴仆,哪里能和您比,比不得。
“你是下人不假,可你生来有父母,人家富户少爷生下来也有父母,你父母疼爱你,人家少爷父母也疼爱少爷,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求不来,你并不比其他人差多少,只是这世道如此,只能说是有些人命好可命好,不代表品格高尚,也不代表有能力,很多东西都是后天的。咱们改变不了这世道,可以改变改变自己——至少,摆正下心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许平阳还是有点适应不了这个时代。
即便眼下生活方面勉强能够接受,剩下阶级性风气还是让他皱眉。
甚至让他生气。
比如这个弧关,这事儿没出的时候,两人还能当个朋友聊聊,这不是挺好的嘛,可这事儿一出,弧关看到他就跟在陈家看到陈钱氏一样,低眉顺目,低三下西,就跟天生没有骨头的烂泥似的。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很不喜欢,也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是,许师傅说得对,弧关受教。”弧关也是读过书的,但是懂的道理不多,陈家教他的就是听话,尽忠尽孝唯尔尔。
眼下许平阳这番话,虽然放到现代也就是一番无用大道理
甚至被鸡汤文泡腻了的现代,对此都嫌恶心,嗤之以鼻。
可对弧关来说,却不亚于是一束光。
“许师傅说的好,不愧是许师傅,是有本事的。
忽然,门外传来个洪亮的声音,两人都吓一跳。
循声望去,便见是身材挺拔中脖子又有些垂弯的健硕中年人。
从衣服上,自然看不出这中年人什么地位。
因为国丧期间,大家都素服。
不过许平阳和弧关都是认识此人的。
这是陈府府内大管家冯文。
看到他,弧关似想起什么,立刻低下头站到一边,脸上似有害怕之色。
许平阳则笑着道:“冯管家,稀客啊,是为弧关久不回去来的吧?我这儿奈何有点事,幸亏弧关帮我压着。要怪就怪我吧。”
冯文呵呵一笑,看着弧关道:“本来见你送个早饭未回,有些生气,不过还没出府寻你,便知晓这儿的事了。你能留下来给许师傅帮忙,这便很好。我这儿还有件事要问你,前些天晚上你带回来的肉,是从哪弄的?”
肉?
弧关脸色一滞,还以为出事了,看了眼许平阳道:“那肉,是”
许平阳道:“那肉是我给弧关的。当时我不是刚搬来么,不知道陈家还给我送吃的,我就自己买菜做饭。没想到饭菜都做好了,弧关来送吃食了。陈家送来的吃食我若不吃说不过去,可我自个儿做的那么多菜,也不能浪费。这天热,你们也知道容易坏掉。于是想了想,就拿出一斤肉来让弧关带回去,还让带话,替我谢谢大夫人。怎了,话没带到,还是那肉有问题?”
“诶呀!原来如此,我说呢”冯文一拍手掌,对许平阳作揖,旋即坐下来苦笑道:“许师傅,没想到你还烧得如此一手好菜我与你说,那日老爷子正生气,没吃晚饭。其实老爷子的脾气就是生气了,不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晚上自己饿了猫出来找吃的。那日赶巧了,弧关把肉带回去碰到了我,我怕他冲撞也在气头上的大夫人,于是便让他把肉放厨房,事情也没说。大夫人生气,听不得这些鸡毛蒜皮零碎琐事。那晚猫出来的老爷子正好吃了那碗肉,可是美得不行他还以为是家里做的,结果不是。这两天也吃不下别的东西,正在闹脾气。郎主硬着头皮顶着骂去问,这才知道事情原委。问了问厨房师傅,才知那日并未烧猪肉,我才想起这肉是弧关拿回来的。正要找弧关问个清楚,哪想久等不回,这才过来。许师傅啊,你可要帮帮忙啊。”
许平阳听完都笑了。
笑啥?
笑这冯文说话真是厉害,讲得情真意切,又不腻,语气节奏拿捏恰到好处,废话连篇,偏偏他还愿意听。
这人如此口才,要是能够去现代,少说也是个企业级pua宗师。
许平阳笑了笑,听完拿着纸笔写了起来。
“所选之肉切记要用五花肉,就是猪肋排肉,肥瘦相间一层层的。这种肥肉一烧就容易化,瘦肉却不柴。自然,猪肉味道有些重,这不要紧”
他首接把详细的菜谱写了下来。
格式便是名字,用料,流程,最后写上注意点。
火候什么,厨师自己把握即可。
他也不是大厨,自己做菜都是自己生活自己吃,烧熟即可。
这里面最关键的还是炒糖色和香料。
写完,吹了一口气,快速晾干墨迹,许平阳对自己的字有些小满意。
毛笔用得愈发熟练了。
冯文拿过这菜谱看着,有些激动,他不敢相信这菜谱许平阳说给就给了,要知道,这种手艺活都是多少人家的看家吃饭本事。
虽然不知道这肉味道具体如何,可他却很清楚自家老爷口味刁钻。
这两天家里山珍海味不是没试着给他弄,他却一概不吃,就要这红烧肉。
“许师傅你当真把这菜谱赠送给我们陈家?”
“一份菜谱罢了,既是陈家要,送了也无妨,我能住下,还得感谢陈老先生提点与收留,便当是尽一份心意吧。”
“好好好,如此多谢了”冯文眼睛一扫,落在了“香料”上。
大户人家的管家通常至少两个,一个是内管家,一个是外管家。
外管家主要负责出行,通常做事利落即可。
内管家则不同,人情世故很重,察言观色是基本素质。
冯文作为内管家,这份做事的道行可不浅。
他想了想道:“许师傅,菜谱上记了大料,可为何又单独写了这香料?”
“那是我自己做的香料,待会儿便取些给你。”
“许师傅,陈家愿意买这香料配方,不知”
许平阳笑着道:“陈家家大业大,岂缺这一事,何必来与我这升斗小民夺这一口,冯管家还是高抬贵手吧。”
冯文笑了笑,点点头,也没说啥。
其实陈家香料配方还是不少的。
香料这种东西,凝神静气,贵则贵矣,于读书修炼都大有裨益。
陈家立足这么多年,家里存的香料配方不少,还有专门的香坊。
不管如何,冯文拿了这配方,得了许平阳给的“土味精”,带着弧关回了陈家,将方子给了大夫人,这才给了厨房。
又把“土味精”给香坊的香师。
只是香师闻了闻,尝了尝,眉头一松又一紧,最终摇摇头。
香师接触的香料,顶多是白芷桂皮这些。
可土味精是干香菇、虾皮、紫菜和糖等炒制而成。
糖主要是炒到焦化,用来增香。
这一点增出来的香很复杂,焦香、枣香、奶香等。
香师的鼻子灵敏,这一闻自然整个人都不会了。
冯文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想要买许平阳香料配方被拒。
“夫人,这许师傅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