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阴暗潮湿。
厉修剑躺在冰冷的床板上。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公司破产,资产查封,父亲自尽这几件事。
他想不通。
为什么?
明明之前,父亲还意气风发,说要成为京州唯一的王。
为什么,突然一切都变了?
他恨那些背后下黑手的人。
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烂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监牢的铁门被打开了。
“厉修剑,你可以走了。”
狱警冰冷的声音响起。
厉修剑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收拾东西,出去。”
厉修剑被带出了监牢。
看守所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已经是深夜。
冰冷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
厉修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到一阵茫然。
他自由了。
但是,他也一无所有了。
家,没了。
钱,没了。
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这是他被抓进来时,身上仅剩的现金。
他想起了妹妹。
修眉。
他唯一的亲人。
他必须找到她。
凭着记忆,他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片京州老旧的筒子楼。
是当年,他家一个老司机的住处。
那个司机,是看着他长大的。
也是他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
也是父亲无意间流露出,万一之下,可以信任的人。
厉修剑爬上五楼,来到一扇铁门前。
他敲了敲门。
过了很久,门才开了一道缝。
一个苍老而警剔的脸,探了出来。
当看清是厉修剑时,老人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
“少爷!”
老人猛地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你……你出来了!”
房间很昏暗。
在一个卧室里,一个少女正蜷缩在角落的床上。
听到外面的声音,她抬起头。
当看到厉修剑时,她象是受惊的小鹿,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哥!”
厉修眉死死地抱着他,放声大哭。
仿佛要将这一段时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哭出来。
厉修剑抱着妹妹。
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别怕。”
“哥回来了。”
他看着妹妹那张苍白消瘦,布满泪痕的脸。
看着这个,老旧昏暗的房间。
再想到,陆家那灯火辉煌的豪宅。
一股滔天的恨意,再次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他扶着妹妹坐下。
然后,对着那位老司机深深地鞠了一躬。
“福伯,谢谢你。”
“少爷,快别这样,这都是我该做的!”
福伯连忙扶住他。
“我父亲……他葬在哪里?”
厉修剑问。
福伯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老爷的后事……是上面派人处理的。我们……我们连靠近都不能。”
厉修剑的拳头,瞬间握紧。
连最后为父亲送终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随后,福伯指了指桌上的报纸。
“少爷,您看这些。”
厉修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京州财经报》。
头版头条的黑体大字,触目惊心——
“京州商界迎来新格局”。
配图是陆承嗣在庆功会上的照片。
他站在中央,意气风发。
身旁环绕着墨、秦、周等各家的话事人,俨然是众星捧月的胜利者。
报道的内容简要介绍了,几大家族在厉家倒台后的势力瓜分。
厉修剑似乎明白了。
这是一场由陆家策划并主导的围剿。
他们踩着厉家的尸骨,分食了厉家的血肉,然后登上了京州之巅。
那一张张报纸,就是陆家的功劳簿,也是厉家的墓志铭。
“陆家……”
厉修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在他看来,墨家,秦家,都只是帮凶。
陆承嗣是那个站在台前,享受所有荣光的执刀人。
是陆家,夺走了他的一切。
“哥……”
厉修眉拉了拉他的衣角,眼中满是担忧。
厉修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恨意都压回心底。
他看着妹妹,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修眉,别怕。”
“从今天起,哥会保护你。”
“我们失去的一切,哥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京州的繁华,与这间破旧的小屋,没有任何关系。
厉修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昔日的京华三少。
如今,一个登上了王座,一个在王座之下安然无恙。
而他,坠入了无间地狱。
这时,福伯对厉修剑说,
“少爷,老爷吩咐过,如果你出来了。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夜色中。
福伯开着一辆桑塔纳,载着厉修剑穿过大半个京州。
来到一个废弃的工业园,在一间不起眼的修理厂前停下。
福伯在铁门上有规律地拍了几下。
三长两短。
铁门打开。
一个面容精悍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厉修剑,眼神一震。
“小豹。”福伯低声说。
豹哥。
父亲最信任的头马。
那个在风暴中,用一本帐换来自由和财富的“叛徒”。
厉修剑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豹哥却仿佛没看见。
他对着厉修剑,躬身行礼。
“少爷。”
“我以为,你已经拿钱跑了。”
厉修剑的声音,冰冷刺骨。
“老爷对我有再造之恩。”
豹哥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我交给陆家的,是老爷早就准备好的假帐。”
“一份,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的假帐。”
“真正的帐本,在这里。”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
修理厂的地下是一个巨大的保险库。
豹哥打开了门,里面是一排排的保险箱。
“老爷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里,是他留给您东山再起的资本。”
豹哥递过来一个箱子。
箱子里,是几本外国护照和全新的身份证明。
厉修剑。
厉修眉。
这两个名字,从今天起,将彻底消失。
箱子的最下面,是一张不记名的瑞士银行卡。
“里面有一千万。”
豹哥说,
“是老爷早就转移出去的干净钱。”
“另外,老爷还为您,在海州收购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手续齐全,随时可以运营。”
“老爷说,他能给您铺的路,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要靠您自己走。”
厉修剑沉默了。
他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父亲那张永远自信狂傲的脸,浮现在眼前。
他输了。
但他到死,都在为儿女铺设后路。
“你为什么不走?”
厉修剑问。
“我想跟着少爷,把我们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豹哥的眼中,燃起一簇火。
厉修剑盖上箱子。
“好。”
他拿起一套新的身份证明。
柳眉。
这是他为妹妹,挑选的新名字。
妩媚,柔弱,象一根依附于人的柳条。
也象一把,能刺穿心脏的,锋利的眉刀。
他回到筒子楼。
厉修眉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坐在床边,看了妹妹一夜。
他的脸上的温情慢慢褪去,冷酷和恨意逐渐占据了他全身。
天亮时。
厉修眉醒了。
“哥。”
“修眉。”
厉修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你叫柳眉。”
“厉家,已经没了。”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厉修眉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恐惧。
“哥,我们去哪?”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厉修剑的声音里充满了残忍。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接近一个人。”
“陆明业。”
厉修眉的身体,僵住了。
陆明业。
这个名字,她不陌生。
那个在马场上,和哥哥齐名的,风流公子。
“为什么?”
“他是陆承嗣的儿子。”
“也是陆家,最脆弱的突破口。”
厉修剑看着妹妹的眼睛。
“我要你,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让他,为你痴,为你狂。”
“让他,成为我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厉修眉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明白,哥哥要她做什么。
那是一条,没有回头路,通往地狱的路。
她突然发现,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宠爱了自己十几年的人。
厉修眉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
昔日少女的天真,已经褪去。
只剩下,和哥哥如出一辙的,冰冷的恨意。
“好。”她轻声说。
“我答应你。”
只是,厉修眉的这份恨意,不知道是对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