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办得干净。”
老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分内之事。”
陆承嗣的回答，同样言简意赅。
“厉鸿基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老王缓缓说道，
“他自己把棺材盖盖上了，我们也不能让人再把盖子掀开。”
陆承嗣沉默。
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厉鸿基用自己的命，封存了那些足以让很多人寝食难安的秘密。
这是一场交易。
也是一种，无声的投诚。
“山里不能没有老虎。”
“哪怕是一只，拔了牙，断了腿，折了脊梁骨的，病老虎。”
老王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有些猴子，最近跳得太高了，不好。”
陆承嗣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猴子”指的是谁。
“我明白了。”
“收手吧。”
老王的声音，象是最终的判决，
“围剿，到此为止。剩下的那些人，就当是给厉鸿基，留个体面。”
“也给京州，留个念想。”
电话被挂断了。
陆承嗣拿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他赢了。
陆家，赢得了未来的霸主地位。
但他终究没能将那棵毒草，连根拔起。
这不是他的意愿。
但是，这是更高层面的，平衡之术。
陆承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愈加明显。
最后，被他狠狠地掐灭。
第二天。
还是那间老茶馆。
陆承嗣和墨敬生相对而坐。
茶香袅袅。
“上面来电话了。”
陆承嗣开门见山。
墨敬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他抬起眼，看向陆承嗣。
“怎么说？”
“让我们收手。”
陆承嗣的声音，有些沙哑，
“留厉家一条根。”
墨敬生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意料之中。”
他放下茶杯，
“赶尽杀绝，从来不是上面的风格。他们要的是平衡。”
“是啊，平衡。”
陆承嗣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
“也好。”
墨敬生看着窗外的细雨，眼神深远，
“一头被圈养起来的狼，总比一条藏在暗处，伺机报复的毒蛇，要好处理得多。”
陆承嗣看向自己的老对手，也是如今最坚实的盟友。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举起茶杯，轻轻一碰。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茶室里回荡。
一周后。
还是那间位于老城区的茶馆。
联盟的内核成员，再次聚首。
陆承嗣，墨敬生，秦沐，周家主……
这一次，气氛不再凝重。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胜利者的轻松。
茶室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香气。
“承嗣兄，这次，你当记头功。”
秦沐笑着举杯，以茶代酒，
“以后，这京州的商界，就要看你们陆家的了。”
“秦兄客气了。”陆承嗣摆了摆手，
“这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各位，我陆承嗣一个人，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陆承嗣地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从今往后，京州的权力格局，已经彻底改写。
陆家，就是无可争议的新王。
“厉家留下的那些产业，是个大蛋糕。”
周家主切入了正题，
“该怎么分，承嗣兄，你来拿个主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承嗣的身上。
这是胜利之后，最关键的环节。
分蛋糕。
分得好，皆大欢喜。
分不好，联盟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陆承嗣笑了笑，看向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墨敬生。
“敬生兄，你怎么看？”
墨敬生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蛋糕虽大，但不是每一块，都那么干净。”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厉家在国内的那些实业，比如地产，物流，工厂，都是优质资产。帐目清淅，接手就能盈利。”
“但是，他们在海外的那些公司，尤其是那个科迪亚铁矿，现在是个烂摊子。”
“官司缠身，债务不清，还牵扯到南美的当地势力，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们自己也拖下水。”
在座的几位家主，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要的是利润，不是麻烦。
“所以，我的建议是……”
墨敬生顿了顿，说出了他的方案。
“国内的这些优质资产，由陆家牵头，我们几家按功劳大小，分了。”
“至于海外的烂摊子，就交给我们墨家来处理吧。”
“我们墨家在海外，还有些人脉和经验。处理这些事情，或许能方便一些。也算是，为联盟，做最后一点贡献。”
“就算最后亏了，也只亏我们墨家一家，不会拖累大家。”
“至于国内部分，如果出现争议，我们墨家愿意适当做出退让。”
“毕竟，海外虽然是个烂摊子，但是，毕竟体量上还是占些便宜的。”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甚至，还有点大义凛然。
秦沐几人，立刻对墨敬生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敬生兄高义！”
“墨家真是深明大义！”
陆承嗣看着墨敬生，眼神里闪过一丝深意。
他知道，墨敬生不是傻子。
这个老狐狸，看似在做亏本买卖，实则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海外的烂摊子，确实麻烦。
但那里，也藏着厉家经营了数十年的，庞大的地下网络和人脉资源。
那是一笔，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无形资产。
墨敬生是想借着清理烂摊子的名义，将这笔无形资产尽数收入囊中，扩展海外的布局吗？
不过，陆承嗣并没有点破。
对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稳定国内的局势，将厉家留下的实体产业，牢牢抓在手里。
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王霸之基。
“好。”
陆承嗣一锤定音，
“既然敬生兄有这个担当，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墨敬生身后的墨振邦。
“振邦，这件事，还要辛苦你。”
墨振邦站起身，微微躬身。
“陆伯父放心，侄儿定当，竭尽全力。”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仿佛接手的，不是一个价值百亿的商业残局，
而是一份普通的家庭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