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
循环往复的念诵声彻夜不停,吵得周周根本睡不好觉。
他闭着眼睛蹬腿撒气,不仅什么都没蹬到,而且还被气得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晨光中,白蜡燃得只剩个底座。
水汽坠落下来,沾湿僧人们的衣袍。
但他们依旧端坐在原地,口中诵念不停。
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周周使劲揉了揉眼睛。
揉完他再仔细一看,和尚还是和尚,还在那里念经。
“我这是到哪了?”
迷茫的小孩左右张望着,才发现自己飘在空中。
他碰了碰身侧的古树,又碰了碰自己。
二者都未反馈丝毫触感,好像空气一样。
但周周觉得真正是空气的,可能是自己。
原来又变成鬼了吗?小孩熟门熟路的往远处飘。
没飘几米,他就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空气墙围成一个圈圈,把周周包在了古树附近。
无法远离的他飘在半空中,百无聊赖的盯着和尚念经。
念经的和尚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上面还缀着补丁。
他们的阵容也不整齐,老的少的都有。
不过倒没见到一个胖的,都是瘦和尚。
大瘦和尚坐在前面,小瘦和尚坐在后面,脸色都不好看。
就算面有菜色,和尚们仍然没有停下的趋势。
平静的声音叠在一起,无故叫人心烦。
周周捂着耳朵躲到树干里,却还会被那股声音叨扰。
他又冒出头来,冲领头的大和尚怒吼一声。
“别念了,好烦呀!!”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所以也没有人回答他。
小孩钻回树里,除了忍耐之外无计可施。
他在树里待了一会儿,又钻进土里。
这下好多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就是黑漆漆的,眼睛有点难受。
难受就不看了吧。
这么想着,周周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或许是地底太过沉稳,又或许是土壤太过包容,周周一下子就睡熟了。
他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冬天结束,春天重临。
生机最蓬勃的时候,周周被脑袋痒醒了。
小孩抓着脑壳,拼命往地面上拱。
不负他的努力,一棵嫩绿的小芽钻出泥土,迎风招展。
“诶?”周周感觉自己好像只有个脑壳在外面。
他转着圈看了一遍,始终只能看到贴近地面的那一圈。
产生疑惑的小孩接着使劲,一片叶子迸了出来。
皱缩的新叶慢慢舒展,在阳光下惬意的摇摆。
舒适的感觉从叶片上传过来,让周周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他享受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好像不是动物。
是植物哈哈哈!
好有意思啊,周周抖了抖叶片,又晃了晃芽尖。
他的腿埋在土里动不了,只能努力吸水。
于是,小草开始全心全意的茁壮生长。
多晒太阳,多光合;多吸水,多呼吸。
今天长三厘米,明天长四厘米,争取快快长大。
和暖的春日中,一棵绿蓬蓬的草团占据了小片领地。
毛茸茸的枝叶在风中晃动,青绿诱人。
来偷懒的小和尚停下脚步,愉快的掐走全部顶端嫩芽。
他拍拍鼓鼓的衣兜,高兴的感叹。
“又多一种野菜可以吃了,真好!”
说着,小和尚又在树下找了起来。
这一片能吃的野草野菜叫他掐了个干净,半点没留下。
惨遭摧残的众多植物不言不语,默默重新生长。
其中,唯一有灵的地肤子晃了晃主支。
他差点以为脑袋要被小和尚掐走了呢,吓死草了。
好在脑袋只是变低了一点点,没出什么大事。
很快就恢复过来的周周望着太阳,继续快乐而满足的生长。
不过,小和尚总是来,总是掐他。
长不高的周周猛晃叶子,把不知足的和尚骂了一顿又一顿。
可惜对方并不能听见,而他也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时间挽救了周周。
过了春天,小和尚便不怎么来了。
就算来,他也不再掐周周脑袋。
逐渐灼热的日光中,光头小和尚总是坐在树底下念经。
他念的永远是地藏经,从头念到尾,然后调转回来再念一遍。
久而久之周周听腻了,也失去了关注的热情。
小和尚来就来,只要不掐他就好。
苏醒的蝉虫从泥里爬出,爬上古树鸣叫。
聒噪和热燥同时发力,谁不觉得烦躁?
小和尚经念不下去,坐在裸露树根上发呆。
他的脑袋上新长出一截青茬,看上去不甚和谐。
但和呆滞的表情配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