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稻海暴动》
新界的夜,被一片低沉的、仿佛亿万生灵共同发出的呻吟所笼罩。那不是风,风没有这般粘稠与绝望;那也不是海潮,潮汐没有这般令人作呕的生机。那是稻浪,是无边无际、已然活过来的稻海在蠕动、在咆哮。
曾经的万亩良田,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蠕动的血肉之毯。稻秆不再是植物,它们膨胀、扭曲,化作了布满粘液和诡异纹路的暗红色触手,彼此纠缠,拍打着泥泞的大地,发出“啪嗒、啪嗒”的湿滑巨响。稻穗上结出的,早已不是金黄的米粒,而是一颗颗微缩的、栩栩如生的人类头颅。它们只有指甲盖大小,面容扭曲,双目空洞,却齐齐开合着嘴巴,用细密如虫鸣的声音,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阿妈,我返来食饭啦……”
“落雨了,收衫啊……”
“点解……点解会咁……”
“救命……我不想死……”
这无数细碎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流,冲击着每一个尚存理智的耳膜,那是整个新界被吞噬生灵的最后回响,是撒托古亚降临前奏的、令人疯狂的合唱。
欧阳震华趴在一片相对坚固的水泥屋顶上,手中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还在微微发烫。就在几分钟前,他试图用特制的穿甲燃烧弹狙击那在稻海中央缓缓隆起的、如同腐烂山峦般的巨大存在——稻神,撒托古亚的一个化身。子弹确实击中了,却在没入那团由腐烂稻谷、泥土、血肉和不可名状物质构成的躯体的瞬间,就被无声无息地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那“山峦”蠕动着,无数由稻穗触手缠绕成的、更加粗壮的肢体伸出,轻而易举地拍碎了一架试图低空投掷凝固汽油弹的直升机。直升机的残骸没有爆炸,而是在触碰到稻海的瞬间,就像落入强酸的糖块,迅速被溶解、拉长,成为了那片血肉地毯的一部分,只有几颗微缩的、戴着飞行员头盔的头颅,迅速在附近的稻穗上“结”了出来,开始重复着“引擎失灵!拉升!拉升!”的绝望呼喊。
“没用的……常规武器,甚至能量武器,对祂都无效。”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在欧阳震华身边响起。是林正英,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流在他体内奔腾流转,仿佛一个即将被信息撑爆的容器。他的左手握着一个古朴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右手则虚按在空中,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短暂存留的、由金色光线构成的复杂符箓幻影。
“祂不是完全体,只是一个借助孢子农业实验和这片土地深层怨念投射过来的‘影子’!”林正英的声音带着数据干扰的杂音,“但即便是影子,也不是物理手段能摧毁的。必须从‘规则’层面干扰祂,切断祂与这个维度的连接锚点!”
“规则层面?点切啊?” 旁边,一个穿着早已被泥浆和莫名黏液浸透的西装的中年男人吼道,他是方展博。他手里捧着的不是电脑,而是一个不断闪烁着混乱数字和诡异曲线的水晶球——这是他赖以成名的金融直觉与克苏鲁低语对抗后,产生的变异预知能力具象化。“我睇到嘅系,所有攻击嘅‘趋势线’最终都汇流向祂,成为祂嘅养料!所有概率都指向毁灭!”
就在此时,稻海中央的撒托古亚化身发出了祂的第一声“低语”。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所有生命形态本质的震动。屋顶上的人们同时感到心脏一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粘滑的巨手攥住。下方的血肉稻海瞬间沸腾,无数触手如同接到了命令的士兵,猛地向上刺出,目标直指这片区域最后一个抵抗据点——他们所在的这栋小楼。
“顶住!” 欧阳震华丢开狙击枪,抄起一挺改装过的、枪管上刻满了镇邪符文的加特林机枪,炽热的火舌喷涌而出,将最前沿的几根触手打得汁液横飞。那些汁液是暗绿色的,散发着如同陈年墓穴混合了工业废料的恶臭。
然而,触手无穷无尽。被打断的触手落地即融,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开始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颗微缩的头颅甚至被溅射到欧阳震华脚边,兀自念叨着“好痛啊……好痛啊……”
“来不及布设大型阵法了!” 林正英喷出一口带着数据光点的“鲜血”,双手猛地合十,“唯有兵行险着!欧阳sir,你之前研发的‘孢子血清’呢?”
欧阳震华一愣,随即从腰间摸出一个金属注射器,里面荡漾着一种不祥的、闪烁着七彩油光的液体。“呢个?理论上可以中和孢子嘅活性,但未经过人体测试!而且……而且里面混入了我从‘深潜者’腺体提取的信息素逆向编译序列,副作用系乜没人知!”
“而家就系最好嘅测试时机!” 林正英眼神决绝,“我将启动‘赛博罗天大醮’,强行撬动此地阴阳数据规则。但需要一个人,一个能暂时承载并利用撒托古亚力量结构嘅‘导体’,从内部干扰祂!血清可能会让你短时间内,获得‘眷族’嘅视角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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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展博看着水晶球内几乎要崩溃的曲线,嘶声道:“概率……概率显示呢个选择生存率唔超过百分之五!但系……唔做,生存率系零!”
欧阳震华看着下方汹涌而来的血肉狂潮,看着那些在稻穗上哀嚎的微缩头颅,又看了看身边两位并肩作战到如今的同伴,脸上露出一丝惨然却又释然的笑容。
“百分之五?够高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金属注射器狠狠扎进自己的颈动脉,将所有的液体推注进去。
下一秒,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他。
“啊——!!!”
欧阳震华的惨叫并非完全源于痛苦,更多的是源于身体结构正在发生的、违背所有生物学常识的畸变。他的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活物在蠕动、钻探。他的左臂瞬间膨胀,覆盖上了深蓝色的、带着鱼类粘液的鳞片,五指并拢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带着吸盘的畸形腕足;而他的右臂则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皮肤撕裂,露出下面精密转动、闪烁着红光的齿轮与液压杆,仿佛一条工业机械臂。
他的双腿在人类双足与某种节肢动物的尖足之间闪烁不定。他的背部,一团巨大的、由血肉和金属混杂的鼓包隆起,时而展开如同蝠翼,时而又收缩回去,伸出几根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触须。
最恐怖的是他的头部。他的左半边脸覆盖着冰冷的机械面甲,电子眼疯狂闪烁着分析数据;右半边脸则软化、拉长,嘴角裂开,露出了鳃裂般的结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如同死鱼般的白色。
但,他成功了。
他“听”到了稻海的“声音”,不再是那些细碎的哀嚎,而是构成这片领域底层规则的、混乱而宏大的“嗡鸣”。他看到了撒托古亚化身那看似无序蠕动的躯体下,几个能量汇聚、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节点”。
“睇到了……” 他用一种混合了电子音、气泡音和人类嘶哑声线的怪异语调低吼道。
与此同时,林正英怒吼一声,将体内奔腾的数据流与毕生修为彻底引爆!
“天地无极,乾坤数据!赛博罗天大醮,开!”
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并非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信息与规则的改写。全香港范围内,所有尚且残存的电子设备——无论是破碎的手机、废弃的电视机、街头的霓虹招牌,甚至是医院的生命维持仪、警局的通讯终端——屏幕全部瞬间亮起,强制跳转!
没有画面,只有无穷无尽的、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但这些数据流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在流淌中,自发地组成了道家古老的《往生咒》符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金色的、由代码构成的符文在无数屏幕上闪烁,与现实世界中林正英用自身灵气勾勒出的巨大金色符箓虚影相互呼应、交织。数据的光带与符咒的金线,共同编织成一张笼罩在整个新界上空、试图强行净化这片被污染规则的巨网。
撒托古亚的化身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反应”。祂的蠕动变得迟滞,那些微缩头颅的合唱出现了卡顿和杂音。数据与符咒的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这片血肉领域的“规则”之上。
“就是现在!欧阳sir!” 林正英七窍都在流出数据光点,身体虚幻得几乎要消散。
化身临时眷族的欧阳震华,发出了非人的咆哮。他猛地从楼顶跃下,不再是自由落体,而是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在半空中调整姿态,深海鲜血眷族的腕足与柴油朋克机械臂同时挥出,目标直指他“看”到的其中一个能量节点!
他的攻击方式同样诡异。腕足拍击在节点上,释放出瓦解有机结构的腐蚀性能量;机械臂则瞬间弹出高速旋转的钻头,带着刻录了逆向工程咒文的符文,狠狠凿入!
“噗——!”
如同气球被戳破,又像是山峦在呻吟。那个能量节点猛地爆开,喷溅出难以形容颜色的能量浆液。撒托古亚的化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大片大片的稻穗触手瞬间枯萎、化为灰烬。
欧阳震华得手后毫不停留,在如同怒海狂涛般反击的触手间穿梭、跳跃。他的身体在三种形态间疯狂切换,时而用机械臂喷射高温火焰开路,时而用眷族的力量融入阴影规避,时而又凭借残存的人类意志,精准地找到下一个节点。
这是一场无法用常理理解的肉搏。是混乱对混乱,是规则对规则的碰撞。
方展博在屋顶上,看着水晶球内的曲线第一次出现了逆转的迹象,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预知”能力融入林正英的赛博罗天大醮,试图为欧阳震华指引出最安全的“路径”。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
当欧阳震华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主要的能量节点彻底撕裂时,稻海中央那巨大的撒托古亚化身,发出了无声的、却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哀鸣。
祂的形体开始崩溃,如同融化的蜡像,重新沉入那片蠕动的稻海之中。沸腾的稻海逐渐平息了暴动,那些触手无力地垂下,虽然依旧存在,但失去了那令人疯狂的生命力。稻穗上那些微缩的头颅,也渐渐停止了呓语,面容凝固,最终如同风干的果实,簌簌落下,融入泥土。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挣扎着穿透了香港上空永恒的阴霾,照射在这片死寂的、仿佛刚刚经历过末日洗礼的土地上。
欧阳震华躺在冰冷的、半是泥土半是血肉残骸的地面上,他身体的畸变正在缓缓消退。深海的鳞片剥落,机械构件收缩回体内,但他的人类形态也显得残破不堪,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和未完全消退的金属疤痕,一只眼睛的瞳孔,变成了如同齿轮般的同心圆。
林正英瘫倒在屋顶,身体不再透明,但极其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
方展博的水晶球恢复了平静,他望着下方那片虽然暂时平静,但本质上已被永久污染的土地,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结束……了吗?” 欧阳震华用沙哑的、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问道。
林正英望着远方,缓缓摇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潜伏在维度之外、仅仅因为一个化身的受挫而略微翻身的、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只是一个回合……”他低声说,声音微不可闻,“祂……只是打了个盹。”
远处,幸存的直升机盘旋着,探照灯的光芒扫过这片死寂的稻海,如同在为一场惨胜,献上苍白而无力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