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1 / 1)

宋慈的牺牲

香港新界上空翻滚着诡异的绿云,空气中弥漫着熟透果实腐烂前的甜腥。

农学会地下实验室里,宋慈将装满稻米孢子的针管对准自己脖颈。

“让我成为最后的实验品。”他平静地说,针管推进时皮肤浮现蛛网状菌丝。

在意识被丰穰之母吞噬的刹那,他看见覆盖整个星球的巨大稻穗——每粒稻谷都是尖叫的人头。

“原来我们…一直都是神的粮食。”他引爆氨气罐时,酸雨正落向中环摩天轮。

林正英接过他染血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末代仵作的遗言:“解剖神明”。

新界的天空,是一种病。

不是香港惯常的铅灰色雨云,也不是台风来临前的沉黑,而是一种活着的、缓缓蠕动的绿。那绿色太浓郁,几乎要滴下汁液来,压在蜿蜒的青山与突兀的村屋上空,让白日也变得如同在腐烂水族箱底。空气里甜腻腥臊的气味更重了,像一万个果篮在密封的温室里同时熟透、败坏,引诱着昆虫,也催生着绝望。

农学会地下实验室的惨白灯光,在这样黏稠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微弱且不祥。灯光下,宋慈的手很稳。他那双曾经在无数尸体上寻找过真相、沾染过世俗污秽却也秉持着绝对理性的手,此刻正举着一支针管。针管里,幽绿色的液体缓缓荡漾,细看之下,里面似乎还有无数更微小的光点在沉浮,像是活着的尘埃。

针管顶端,尖锐的针头反射着冷光,对准了他脖颈侧方跳动的血管。

“宋老师……”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脸色惨白的年轻研究员声音发颤,想上前,脚步却像钉在原地。

林正英站在稍远些的地方,道袍依旧整洁,但拂尘搭在臂弯,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他没有出声劝阻,只是看着。他懂得有些人选择的路,旁人无法,也无权拦阻。

宋慈的脸上没有任何慷慨激昂,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早已看穿了这具皮囊,以及皮囊之外,这个正在加速异化的世界。

“数据记录仪保持开启。”宋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布满精密仪器和斑驳污渍的实验室里,“让我成为……最后一个实验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拇指毫不犹豫地推动了活塞。

“呃——!”

针尖刺入皮肤的微痛之后,是爆炸性的洪流。

那不是液体,是活着的、冰冷的火焰,顺着颈动脉疯狂冲向他四肢百骸。宋慈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又像是被投入了极寒的冰窟。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手指死死抠住实验台的金属边缘,指节瞬间失血泛白。

在他的皮肤之下,血管不再是青蓝色,而是变成了浓稠的墨绿,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蔓延,如同急速生长的植物根须。更可怕的是,以注射点为中心,细密如蛛网般的白色菌丝从他皮肤下浮现出来,迅速织成一片死亡的纹身,向着他的脸颊、他的胸口爬去。他的眼球充血,眼白部分也被细小的菌斑侵蚀,视野开始闪烁,扭曲。

实验室的警报器发出尖锐的嘶鸣,红灯旋转,将他脸上不断增殖的菌丝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鬼魅。

“理性……数据……”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嘲笑自己毕生的信仰。感官的堤坝在那一刻彻底崩溃。不再是“看到”或“听到”,而是被无边的意识洪流直接淹没。

他“尝”到了脚下泥土深处,那些稻根如同贪婪的吸管,吮吸着并非水分的养料——是沉积了百年的尸骸,是战场上未干的怨血,是都市下水道里冲刷不掉的欲望残渣。他“听”到了无数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在他的脑髓深处直接响起。那是新界农夫在稻浪旁虔诚跪拜的祈祷,是九龙贫民窟里饿殍临死前的呻吟,是中环写字楼内对金钱和权力永不魇足的咀嚼声……所有这些人类的渴望、匮乏、贪婪、绝望,汇聚成一条污浊磅礴的精神河流,呼啸着涌向一个意识的终点。

他的意识被这股洪流裹挟,不断下坠,穿过黏稠的黑暗,穿过由腐败有机物构成的、温热蠕动的岩层,终于,“看见”了。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拥有具体形态的神只。

那是一片无垠的、搏动着的“丰饶”。覆盖了整个视野,延伸至宇宙的尽头。它由无数巨大的、金黄色的稻穗构成,每一株稻穗都在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直接翻译成理解,是亿万生灵饥饿时的腹鸣。而当他“看”清那稻穗上结出的累累硕果时,残存的人类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每一粒饱满的、金黄诱人的稻谷,都是一个缩小的人头。

男女老少,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种族,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在发出无声的、永恒的尖叫。他们的眼睛空洞,嘴巴张成黑色的o形,密集地簇拥在一起,随着稻穗的摇摆而晃动。

这就是粮食。这就是被崇拜、被祈求、被吞噬的“丰穰之母”。

就在这时,一个意念,冰冷、庞大、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星体运行的自然法则,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人类播种欲望……我收割绝望。”

没有恶意,没有嘲讽,只有陈述。如同农夫看着田里熟了的庄稼。

刹那间,宋慈明白了。农学会的研究,孢子的扩散,稻米对人的异化……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牺牲,甚至包括他自己此刻正在进行的“牺牲”,都不过是这片“丰饶”的一部分,是这片无边稻田里,一点微不足道的养分。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建立在农业之上的辉煌历史,自诩为万物之灵的尊严,在这覆盖星球的饥饿化身面前,成了一个冰冷残酷的笑话。

我们耕种土地,祈求丰收,不过是在为这尊以“饥饿”为本质的神只,提供它赖以存在的食粮——我们自己。

“原来……我们……”他残破的意识碎片组织起最后一个连贯的思想,“一直都是……神的粮食。”

现实世界中,宋慈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菌丝已经爬满了他的半边脸颊,甚至从他的眼角、鼻孔中探出细白的触须。但他那只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手,却异常稳定地,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颤抖着,却精准地,按向了实验台下方一个隐蔽的、需要三重权限才能启动的红色按钮——那是连接着上方农学会总部巨型氨气储罐的紧急泄压与引爆装置。

“不——!”年轻的研究员终于哭喊出来。

林正英闭上了眼睛,低颂了一声道号。

轰!!!!!!!

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而是一种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紧接着,整个大地剧烈地摇晃起来。实验室顶部的灯管噼啪碎裂,灰尘和碎块簌簌落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新界上空那翻滚的、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拧了一把,开始降下雨水。

不是普通的雨。

是浑浊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酸雨。

哗啦啦——

雨点密集地砸落,浇在农学会总部周围那一片片金灿灿的、正在轻微蠕动的变异稻田上。如同强酸泼洒在血肉之躯上,刺耳的“嗤嗤”声瞬间连成一片。那些饱满的、内里孕育着人形胚胎的稻谷,在酸雨的冲刷下迅速枯萎、发黑、溶解,冒出滚滚浓烟,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焦臭。金色的稻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片死亡的焦黑。

这死亡的雨幕,迅速蔓延,越过新界的山峦,扑向繁华的维多利亚港,扑向中环密密麻麻的摩天楼宇。巨大的霓虹招牌在酸雨中闪烁、短路,发出滋滋的电火花。街道上行人惊慌失措地寻找避雨处,雨点打在他们昂贵的西装和裙装上,留下难以清洗的污渍。

中环那座巨大的摩天轮,在灰绿色的雨幕和远方农学会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背景下,依旧缓慢地转动着,像一个巨大而荒诞的时空坐标,标记着这座都市正在经历的、超乎想象的终结前奏。

地下实验室里,一片狼藉。

宋慈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菌丝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剥落,如同被火烧过的纸张。他那被侵蚀的皮肤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正在不断渗出血水的肌肉组织,几乎看不出人形。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最后一点生息的残留。

林正英快步上前,蹲下身,拂尘放在一边,伸手轻轻托起宋慈几乎破碎的头颅。

宋慈勉强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睿智、理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浑浊,但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光芒,是勘破终极真相后的释然,以及无法言说的悲悯。他颤抖着,将一直紧紧攥在右手里的东西,塞到林正英手中。

那是一把手术刀。造型简洁,钢质极佳,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寒光。只是此刻,刀身上沾满了宋慈体内流出的、带着诡异绿色的血污。刀柄上,刻着几个细小的、却清晰无比的繁体字,那是宋慈在意识彻底被吞噬前,用最后的力量,以指甲深深划刻上去的——

“解剖神明”。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与绝望的顿悟。

宋慈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他那双开始涣散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正英一眼,包含着千言万语——托付、警示、以及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后,他头一歪,最后的气息,伴随着周围仪器短路发出的噼啪声和外界越来越大的酸雨声,彻底消散了。

林正英紧紧握着那柄染血的手术刀,刀柄上的字迹硌着他的掌心。他低头看着怀中这具为了探寻真相而付出一切、最终面目全非的躯体,又抬起头,透过实验室破损的穹顶,望向外面那被酸雨和浓烟笼罩的、病入膏肓的天空。

他握着手术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下一次,解剖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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