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九龙城寨的最终防线》
九龙城寨，这座曾经密度冠绝全球的传奇贫民窟，在末日般的灾变中，反而成了人类最后、也是最扭曲的堡垒。它本身就像一只活着的、由水泥、钢铁、违章电线和不明的有机质构成的巨兽，如今，幸存者们正蜷缩在它锈迹斑斑的脏腑之中。
空气粘稠得如同糖浆，弥漫着机油、汗臭、腐烂食物，以及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甜腻气味——那是正在“成熟”的城寨本身散发出的味道。曾经人声鼎沸、充满烟火气的狭窄巷道，如今被沙包、废弃汽车和扭曲的钢筋封死，构成了一道道简陋的屏障。昏暗的光线来自摇曳的瓦斯灯和临时接线的电灯，在弥漫的蒸汽和尘埃中投射出鬼魅般的光柱。
防线的心脏，设在曾经的“龙津义学”旧址，如今这里架设着整个城寨最后的希望——一台由洪兴马仔不知从哪弄来的老旧船用内燃机。它轰鸣着，巨大的飞轮疯狂转动，带动着几台改装过的工业交流发电机，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嗡嗡”声。粗如儿臂的电缆像巨蟒般蜿蜒出去，连接着防线各处。
赛博道士阿莲，本名已无人记得，此刻正跪在发电机旁。她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士，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冲锋衣，头上却规整地戴着茅山混元巾，巾上别着几个微型传感器。她的法坛是一张铺着黄布的铁皮桌，上面既放着罗盘、铜钱剑、符纸朱砂，也摆着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和复杂的能量场模拟图。她双手飞快动作，一边将画好的金色符箓贴在发电机炽热的外壳上，符箓上的朱砂纹路在接触金属的瞬间微微发光；一边用焊枪将几根导线焊接到一个刻满了符文的铜质罗盘背面。
“盐水循环系统压力稳定！还不够！”阿莲头也不抬地喊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她周围，几个原城寨的老师傅正指挥着年轻人，将装满海盐的麻袋投入巨大的水桶，再用简陋的水泵将浓盐水压入沿着防线关键节点布设的塑料管内。盐水，这是根据古老记载和现代推测，唯一可能对那种“非地球本质”存在造成干扰的东西。
陈浩南站在一道由破冰箱和铁皮柜垒成的掩体后，昔日铜锣湾揸fit人的霸气已被深深的疲惫取代。他赤着上身，古惑仔生涯留下的伤疤与近期新增的灼伤、抓痕交错遍布，肌肉紧绷如铁。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砍刀，而是一个燃烧瓶，瓶口的布条正在静静燃烧，发出微弱的光晕。
他的目光投向防线之外，那片被异象笼罩的区域。城寨的墙壁，无论是水泥还是红砖，都在渗出一种乳白色的、带有淀粉质感的粘稠液体。这些黏液缓慢流淌，所过之处，金属加速锈蚀，木材发霉软化，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在“催化”生长。一些角落里，原本废弃的家具、垃圾堆上，竟然凭空生长出类似于稻谷的植株，只是那稻穗是病态的苍白色，颗粒饱满得诡异，轻轻摇曳着，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
“南哥，东三区压力很大！那些东西……又来了！”一个满身污垢的马仔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写满了恐惧。
陈浩南眼神一凛，将手中的燃烧瓶猛地向外掷出！燃烧瓶划出一道弧线，撞在远处一堵正在渗液的墙壁上，“砰”地炸开，火焰瞬间包裹了那片区域。
火焰中，异变陡生。
那些苍白的稻穗在高温下迅速焦黑，但附着在墙壁上的黏液却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几个低矮的排水管口，伴随着粘液被烧灼的“滋滋”声，蹒跚着爬出了数个身影。
那是失踪的儿童。
曾经天真活泼的孩子，此刻已变成了非人的怪物。他们的身体像被抽干了血肉，变得干瘪枯瘦，皮肤呈现出类似干枯稻秆的蜡黄色。他们的眼眶和口腔里，密密麻麻地生长出那苍白的稻穗，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摇晃。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但速度却不慢，四肢着地，朝着防线快速爬来。他们是“稻米丧尸”，是“螺湮之主”力量渗透现实后，将生命扭曲成其养料的可怖造物。
“顶住！烧死它们！”陈浩南怒吼，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更多的燃烧瓶从幸存者们手中飞出，在防线前方形成一片火海。火焰暂时阻挡了那些孩童化身的怪物，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了燃烧塑料、蛋白质和奇异谷物的恶臭。
在火焰的炙烤下，那面被灼烧的墙壁上，黏液和烟尘竟诡异地凝聚起来，隐约构成了一张巨大、模糊、充满非人恶意的笑脸。那笑容超越了人类的理解，充满了对生命和理性极致的嘲弄，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那是旧日支配者力量的投影，是宇宙深处冰冷恶意的惊鸿一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个穿着破旧西装，依稀能看出曾是保险经纪的男人蜷缩在角落，抱着一个破录音机，里面反复播放着电子合成的《金刚经》诵念声。这声音与内燃机的轰鸣、火焰的爆裂、人们的哭喊惨叫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荒诞刺耳的末日交响。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的顶点，阿莲终于完成了她的最后一步。她将那个焊接着导线的铜质罗盘猛地按在发电机最核心的变压器上，同时将一把改装过的桃木剑——剑身上镶嵌着几条rgb灯带，剑柄处延伸出一个b接口——插进了笔记本电脑的端口。
“b连接建立！！”阿莲尖声喝道，双手在键盘上敲下回车键。
瞬间，插在发电机和防线各关键节点的符箓同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与交流电产生的电磁场相互耦合，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微微颤动的能量护罩，将核心区域笼罩其中。同时，那把桃木剑上的rgb灯带以某种复杂的规律急速闪烁，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里，不再是单一的《金刚经》，而是混合了多重音轨、经过算法强化的诵经声，如同数百名得道高僧同时在吟唱，声波与能量场共振，形成一股无形的排斥力。
几个刚冲破火海的“稻米丧尸”撞在这能量护罩上，身体立刻冒出青烟，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啸，踉跄着后退。防线暂时稳住了！
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守在阿莲附近，用一把改装过、刻着符文的霰弹枪点射怪物的太子——洪兴前龙头的儿子，如今也只是个挣扎求生的战士——感受到了压力骤减。他喘着粗气，退到阿莲身边，习惯性地与她背靠背站立，互为犄角。
太子看着阿莲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波形图，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柄闪烁着科技光晕的桃木剑，忍不住咧开一个疲惫却带着点戏谑的笑容：“阿莲，你这算是……赛博问米，还是科学驱鬼？”
阿莲头也不回，专注地维持着能量场的稳定，声音却异常平静：“闭嘴，太子爷。祖师爷没说过不能用wifi传符。能诛邪，就是好道法。”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结界撑不了太久，那‘螺湮之主’的本体还在深处，它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
太子哈哈一笑，笑声在枪声和爆炸声中显得有些苍凉。他换上一个弹鼓，里面填装的是混入了圣盐和金属碎片的特制弹药。“能撑一刻是一刻！我老豆当年在城寨打出名堂的时候，靠的是拳头和义气。轮到我们这一代，居然要用符咒和发电机对抗神明？真他妈的……过瘾啊！”
他的话语里，带着港人特有的那种在绝境中也要“搵啖食”、也要“搏到尽”的草根韧性。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赛博道士与黑帮太子，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背靠着背，一个用科技重构古老道术，一个用暴力扞卫最后家园。改装过的桃木剑插着b线，诵念着《金刚经》p3，与内燃机的轰鸣、燃烧瓶的爆炸声交织，构成了一副无比荒诞、却又悲壮无比的“末日浪漫”图景。
陈浩南看着暂时稳定的防线，又望向城寨更深处，那片被更加浓稠的黑暗和蠕动阴影笼罩的区域。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九龙城寨的最终防线，守住的不是胜利，只是片刻的喘息，和人类在神明面前，那微不足道却又不肯熄灭的……反抗之火。
火焰还在燃烧，经文还在诵唱，发电机还在轰鸣。而在那更深、更暗处，某种庞大的意志，正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注视着这座它掌心之中的玩具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