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1 / 1)

夜色如墨,粘稠得化不开。新界郊区的夜晚,本该是蛙鸣虫唱,此刻却静得可怕,连风掠过荒草的窸窣声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诡谲。远处香港市区的霓虹光芒,在这里只剩下天边一抹模糊的、病态的暗红。

宋慈——或者说,顶着“欧阳震华”那副敦厚面孔,内里却承载着跨越时空的古代法医灵魂的探案者——此刻正伏在一堵爬满枯萎藤蔓的矮墙后,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前方那栋被笼罩在巨大榕树阴影下的维多利亚式建筑。

香港农学会。

牌匾上的字迹在岁月侵蚀下已有些斑驳,但这片看似宁静平和的学术之地,却散发着比停尸房更浓重的死寂与腐朽之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既有植物腐烂的甜腻,又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宋……宋sir,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身边,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发问。这是阿荣,警队的新丁,被临时指派来协助这位“特别顾问”。他手里紧握着的强光手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夜幕:“怕了?怕就对了。这里的‘东西’,不是寻常刀枪能对付的。”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墙壁上那些枯萎的藤蔓,触感并非干枯植物的脆弱,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类似风干皮革的韧性。“记住,我们不是来剿匪,是来‘验尸’的。给这片土地,给几十年前的亡魂,验明正身。”

他口中的“正身”,源于一份偶然发现的加密档案。档案记载,1945年,日军投降前夕,一支代号“丰穰”的731部队分支,曾在此地利用战俘进行一项名为“永生稻”的绝密培育实验。实验的目的是创造一种能提供近乎无限生命能量的粮食,但记录在“实验体出现不可控异变,全员玉碎(销毁)”的语句后戛然而止。而现任农学会会长,松本雄一郎,正是当年“丰穰”部队首席科学家松本弘的嫡孙。

农学会的大门并未上锁,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不速之客。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阿荣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门厅内一片漆黑,只有宋慈手中特制的手电射出冷白的光柱,划破黑暗。光线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两侧的墙壁并非普通的砖石或木板,而是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活体稻穗。这些稻穗并非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墨绿的色泽,稻秆粗壮得不正常,微微蠕动着,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更可怖的是,在那些稻穗丛中,隐约可见一张张模糊、扭曲的人脸轮廓,它们镶嵌在植物组织里,双目紧闭,表情痛苦,如同琥珀中的昆虫,只是这“琥珀”是活着的、呼吸着的植物血肉。

“呕……”阿荣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

宋慈眉头紧锁,强压下胃里的翻腾。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墙壁上的一张“人脸”。触感温热,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甚至能感受到皮下(或者说植物皮下)微弱的脉搏跳动。他迅速取样,将一小截蠕动的稻穗和一点点疑似人体组织的粘液放入随身携带的密封容器中。

“宋sir,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阿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

“非生非死,血肉与植物的亵渎结合。”宋慈的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永生稻’的实验,从未真正停止。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片土地下扎根、生长。”

两人沿着走廊深入,脚下的地板时而坚硬,时而柔软,仿佛踩在某种巨兽的内脏壁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那无数稻穗无风自动的沙沙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无数人痛苦的呻吟汇聚成的背景音。

会长办公室位于建筑的最深处。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幽绿色的、仿佛萤火虫聚集般的光芒。

宋慈示意阿荣警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房门。

办公室内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瞬间疯狂。

这里不再有墙壁的概念,整个空间完全被蠕动的、更加粗壮的墨绿色稻穗所覆盖,那些镶嵌其中的人脸更加清晰,甚至有些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变质牛奶般的白色,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房间中央,没有桌椅,只有一个由无数粗壮根须盘绕而成的“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会长松本雄一郎。但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与身下的根须王座融为一体,无数细小的藤蔓如同血管般深入他的裤管,向上蔓延,穿透衬衫,在他的皮肤下形成扭曲的、如同树根般的凸起。他的脸颊一侧,皮肤已然木质化,几株嫩绿的稻苗甚至从他的耳廓和脖颈处顽强地钻出,微微摇曳。他的双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末端已不再是指甲,而是尖锐的、如同荆棘般的木质结构。

他就是这恐怖植物巢穴的心脏,一个半植物化的怪物,731部队罪恶血脉的继承者。

“欢迎,宋慈先生,或者说……来自过去的灵魂。”松本雄一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摩擦音,仿佛树叶在沙沙作响,又像是无数根须在泥土中蠕动。“我感受到了你身上……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气息。正好,可以作为献给母神最高级的养料。”

他的目光浑浊,却又闪烁着一种狂热的、非人的光芒。

宋慈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房间,最终定格在“王座”后方,一个嵌入植物墙壁中的老式铸铁保险柜上。那柜门缝隙处,正隐隐透出与周围幽绿光芒截然不同的、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脉动。

“那就是‘旧神之种’?”宋慈沉声问道。

“哦?你竟然知道它的名讳?”松本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发出一种类似枝干断裂的干笑声,“没错,这正是吾等信仰的源头,丰穰之母赐予凡间的恩典!是它,让‘永生稻’计划得以升华!看到了吗?”他挥舞着那只半植物化的手,指向四周墙壁上那些痛苦的人脸,“这些,都是失败的容器,是通往神之盛宴的阶梯!而很快,只要再积累足够的生命能量,神种就能发芽,结出让吾等超越凡俗、与神同化的果实!”

他的狂言壮语在充满生命蠕动感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亵渎与疯狂。

“代价呢?”宋慈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档案记载,当年的实验就害死了无数战俘。如今,这所谓的‘神之果’,又需要献祭多少生命?十个?百个?还是你保险柜标签上写的——十万人?!”

最后三个字,宋慈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愤怒。

松本脸上的狂热更甚,他甚至陶醉地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十万人?那只是开始!为了迎接新神的降临,旧世界的一切皆可化为肥料!宋慈,你太狭隘了!你以为你在扞卫生命?不,你是在阻碍进化!是在亵渎神圣!”

就在这时,阿荣因为极度的恐惧,手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击中了松本身侧的一簇稻穗,绿色的、粘稠如血浆的汁液爆开,同时发出的,还有一声清晰可辨的、如同人类被撕裂喉咙般的惨嚎!那簇稻穗剧烈抽搐,上面镶嵌的一张人脸瞬间扭曲到极致,然后迅速枯萎、炭化。

“愚蠢!”松本勃然大怒,他身下的根须王座猛地震动起来,办公室内所有的稻穗如同被激怒的蛇群,疯狂舞动!

数条原本垂挂在天花板上的、由稻穗纠缠而成的粗壮“触手”,如同鞭子般猛地向宋慈和阿荣抽来!触手未至,那股混合着植物腥气和腐肉恶臭的风压已经让人窒息。

“躲开!”宋慈一把推开吓呆了的阿荣,自己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一条触手的猛击。触手砸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冒着绿色粘液的凹痕。

另一条触手则卷向阿荣。年轻警员惊恐地举枪射击,子弹打在触手上,只能溅起些许汁液,根本无法阻止其分毫。

寒光一闪!

宋慈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那柄他惯用的、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划过了卷向阿荣的那条触手!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手术刀上似乎涂抹了某种特制的药剂(是他之前用黑盐、银粉以及几种克制邪秽的中草药调配的),刀锋过处,触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墨绿色的汁液喷溅,那触手吃痛般猛地缩回,断口处迅速焦黑萎缩。

松本发出一声痛哼,仿佛那刀是割在他自己身上。他惊怒交加地看向宋慈手中的手术刀:“你……你竟然准备了这种东西?!”

“对付秽物,自然要用净垢之刃。”宋慈持刀而立,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深知,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必须攻击其核心,或者……毁掉那个“神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保险柜。

松本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咆哮道:“休想玷污神物!”他整个“身体”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更确切地说,是下半身的根须支撑着他直立,无数藤蔓如同他的肢体般狂乱舞动,向他扑来。同时,四周墙壁上更多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更多的植物触手从四面八方袭向宋慈。

“阿荣!掩护我!目标是那个保险柜!”宋慈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在狂舞的触手间穿梭。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斩断最危险的攻击点,手术刀在他手中,成了斩断污秽的圣器。

阿荣强忍着恐惧,利用手枪射击吸引部分触手的注意力,为宋慈创造机会。

办公室内,一场超越常人理解范围的战斗激烈展开。植物蠕动的沙沙声、触手破空的呼啸声、子弹的射击声、松本的怒吼与墙壁人脸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来自深渊的亵渎交响乐。

宋慈如同在暴风雨中穿梭的海燕,一步步逼近保险柜。他身上已多了几道被藤蔓刮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未曾动摇分毫。

终于,他冲到了保险柜前。柜门紧锁,上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植物经络,还在微微搏动。

“滚开!”松本操控着两条最为粗壮的、顶端尖锐如矛的根须,从背后猛地刺向宋慈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宋慈仿佛背后长眼,一个矮身侧滑,同时手腕一翻,手术刀不是斩向根须,而是划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皮囊!皮囊破裂,里面准备好的、混合了烈酒和特殊药粉的混合物洒出,被他用刀身一带,猛地拍向保险柜的锁孔!

“嘭!”一声闷响,锁孔处冒起一股白烟,那些搏动的植物经络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收缩。

与此同时,那两条根须刺空,深深扎入了保险柜旁的植物墙壁中。

宋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术刀的刀尖狠狠刺入锁芯,用力一撬!

“咔哒!”

伴随着一声机械脆响,保险柜的门弹开了!

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凝聚了亿万生灵极致痛苦的精神冲击混合着实质化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潮水般从柜内涌出!整个房间的植物瞬间陷入极致的狂乱,松本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源泉。

宋慈强忍着大脑被无数针刺般的剧痛和灵魂层面的恶心感,向柜内望去。

那里没有文件,没有金银,只有一个用透明琉璃(或者说,某种类似琉璃的、冰冷的非金属材质)制成的罐子。罐子里,悬浮着一颗约莫鸡蛋大小的“种子”。

它通体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不断蠕动、变化的复杂纹路,那些纹路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头晕目眩、理智崩溃的感觉。它仿佛一颗微缩的、仍在跳动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与纯粹的、对生命本身的亵渎。暗红色的光芒,正是由它发出。

罐体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用日文和中文写着:

【献祭十万生命单位,可结出“神之果”

而此刻,松本雄一郎,这个半人半植物的怪物,看着被打开的保险柜,看着那颗暴露在空气中的“神种”,脸上的狂怒竟然渐渐化为一种扭曲的、充满怜悯的嘲讽笑容。

“呵呵……哈哈哈……”他笑得枝干乱颤,“宋慈,你打开了它,看到了它,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阻止了什么?”

他伸出一根已经完全木质化的手指,指向宋慈,又仿佛指向办公室外的整个世界。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罪恶始于1945年?不,它远比那更古老!丰穰之母的低语,早已渗透这个世界的根基!”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刻薄,每一个字都像毒刺般扎向宋慈的理智。

“看看窗外那片土地!看看你们每日赖以生存的粮食!你以为它们是什么?”

松本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度亵渎的、混合着狂热与恶意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食过嘅每一粒米,都系丰穰之母嘅卵!”

(你吃过的每一粒米,都是丰穰之母的卵!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宋慈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一瞬间,他感觉脚下的大地不再坚实,周围空气中那甜腻的腐烂气味仿佛无孔不入,甚至自己身体内部,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话而开始隐隐躁动、苏醒。

恐惧,不再是来自外部的怪物,而是源于内心,源于生存本身最基本的依赖。

宋慈握紧手术刀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苍白。他看着狂笑的松本,看着罐中那颗脉动着的、仿佛在对他微笑的“旧神之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疯狂的邪教头目或一项禁忌实验,而是一个早已将触须深入人类文明骨髓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

活着的真相。

办公室内,植物的狂舞渐渐平息,但那种无形的、渗透骨髓的恐怖,却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也压在宋慈的心头。

他知道,战斗远未结束,或者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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