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被巴戎将军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懵了,他茫然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惶恐与无辜:“回……回将军大人的话,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不知道?”巴戎眉头紧锁,声音陡然转厉,“你刚才还说奉主人之命接待,如今竟敢推说不知?”
“将军明鉴!”老者吓得连连磕头。
“小人只是这老宅里负责洒扫看门的下等仆役,平日连主人家的面都见不着几回。前些日子,是管家韩平吩咐下来,说主人有令,要接待一位身染沉疴的杨公子在此静养,让我们一切听从杨公子和他随从的安排,不得怠慢,也不得多问。
小人……小人只知道那位杨公子脸色苍白,似乎病得不轻,身边总跟着那位郎中,还有几位……几位貌美的娘子,想来就是他的姬妾了。至于杨公子叫什么名讳,何方人士,与我家主人是何交情,小人地位卑微,实在无从得知啊!他们去了哪里,小人更是毫不知情……”
其他仆役也纷纷磕头附和,口径完全一致,都指向了管家韩平。
“韩平何在?”巴戎厉声喝问。
仆役们面面相觑,这才有人怯生生地回道:“好……好像从刚才乱起来,就没见到管家了……”
巴戎心中顿感不妙,立刻命亲兵:“搜!就是把这座宅子翻过来,也要找到韩平。”
不多时,亲兵匆匆回报,声音沉重:“将军,在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里,发现一个男人。他,他悬梁自尽了。”
众人赶到那间阴暗的耳房,只见一个穿着体面些、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悬挂在房梁上,面色青紫,早已气绝身亡。
经过其他仆役指认,此人正是管家韩平。
顾晨和林青青同时皱起了眉头,刚刚查到了一点儿线索,却又断了。
巴戎脸色铁青,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韩奎。”
他当即下令,将宅中所有仆役全部收押,带回城中细细审问,同时派人火速传令,命佐领韩奎立即前来见他。
然而,当韩奎接到命令,匆匆赶到将军府时,面对巴戎的诘问,他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坦诚,甚至十分委屈。
“将军明察。”韩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带着边地军人粗犷之气的汉子,此刻却是一脸的惊愕与愤懑,“末将冤枉!末将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他忿忿不平地辩解:“那城外老宅,乃是祖上所留,因位置偏僻,末将及家眷久已不住,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守。那管家韩平,确是末将府中旧人,因他办事还算稳妥,才让他打理老宅。可末将何曾下过什么命令,让他接待什么京城的杨公子?
这……这定是那韩平狗胆包天,假借末将之名,行此不法之事。您若是不信,可让那狗奴才与末将当面对质。末将驭下不严,识人不明,甘受将军责罚。但末将确实与此等恶行毫无干系啊!”
韩奎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已死的管家韩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了。
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幸好韩平已经死了,巴戎即便知道自己在竭力狡辩,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
更没有办法仅凭怀疑和猜测定他的罪。
巴戎和顾晨冷眼看着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心中都清楚,韩奎此言,九分是假。
那“杨公子”能在他家老宅布置下如此阵仗的死士,还被待为上宾,这绝非一个管家能独立操办的。
韩奎即便不是主谋,也必然是知情者和包庇者,甚至可能就是核心成员之一。
但他此刻咬死不知情,将所有事情推给死人,一时之间,竟也让人难以找到直接证据戳穿他。
顾晨看着跪在地上,看似惶恐实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镇定的韩奎,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
这个“杨公子”行事如此周密狠辣,不仅提前布置了断后的死士,连可能泄露身份的管家都及时灭口,并且还能让韩奎在事发之后选择继续包庇他,显而易见,这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到底是谁?
为何能驱使一个宁古塔的实权佐领为他如此卖命,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他与韩乐瑶之间,那扭曲的、以搜集替身来满足的执念,究竟源于何处?
秦毅被他带走,现在又身在何方?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群贼子绳之以法,救出秦毅呢?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韩奎,但韩奎充其量不过是那“杨公子”的马前卒。
真正的核心,那个被称为“杨公子”的年轻男子,依旧隐藏在重重的迷雾之后,像一个幽灵,窥伺着,等待着。
顾晨知道,与这个狡猾而残忍的对手的较量,还远未结束。
他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否则,不仅秦毅危在旦夕,韩乐瑶也可能面临无法预料的危险。
“韩佐领,”顾晨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既然你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么,协助将军府查清此案,找到那个胆敢冒充你、利用你府邸行凶的‘杨公子’,并将其绳之以法,想必你定会竭尽全力,以证清白吧?”
韩奎抬起头,对上顾晨幽暗深邃的目光,心头不由一凛,连忙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末将定当全力配合顾大人和将军,揪出那伙贼子,绝不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然而,他低垂的眼眸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恼。
他不过是看在银子和旧交情的份上,才暂且收留了那孩子。
谁知道他竟然会惹出这样的塌天大祸来?
那混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他不但得罪了世子顾晨,还引起了巴戎的注意。
所犯罪行如果按律处罚,怕是性命不保。
自己如果把他交出来,未免太对不住老朋友了。
若是继续替他打掩护,就怕祸水东引,连累了自己。
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