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斌坐在审讯室的铁椅上，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西装依然笔挺，但领带歪了，这是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失态。
林辰隔着单向玻璃观察了他十分钟。这位东南电力的掌门人没有寻常落马官员的惶恐，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像是终于等到了注定要来的审判。
“我要见林部长。”赵宏斌对空无一人的墙壁说，“单独谈。”
林辰推门进去，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不锈钢桌子，桌面上映出两张同样疲惫的脸。
“他们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赵宏斌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林辰瞳孔微缩。
“他们是谁？”
赵宏斌苦笑：“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方式。有时候是一通电话，有时候是一封信，有时候是”他指了指自己的领带夹，“这样的小礼物。”
林辰的目光落在那枚银质领带夹上。造型很普通，是常见的鹰隼图案。
“里面有窃听器。”赵宏斌自己解下来，推到桌子中央，“还有定位功能。所以我不能去不该去的地方，不能见不该见的人。”
“包括今天？”
“尤其是今天。”赵宏斌抬起头，“我知道你们在查我，但他们不允许我自首。明远还在他们手上。”
林辰想起那个在澳洲被软禁的年轻人。夜枭的最新报告显示，赵明远的状态很奇怪——他可以在庄园里自由活动，甚至可以上网，但就是无法离开。
“说说‘书院’。”
赵宏斌的指尖在桌面上划了一个圆：“他们像个读书会，每个人都用代号。我的代号是‘青花’。”
“因为瓷器？”
“因为青花瓷最容易被仿制。”赵宏斌的笑容带着自嘲，“他们需要我这样的‘青花’——看起来是正品，实际上是赝品。”
林辰沉默片刻。这个比喻很贴切，也很悲哀。
“为什么要配合他们？”
“开始是为了明远。”赵宏斌说，“后来是因为他们把穆勒请来了。”
穆勒。那个在“教授”笔记中频繁出现的名字。
“他还活着？”
“三年前就死了。来的是他的学生，一个叫‘瓷匠’的人。”赵宏斌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给我看了些东西一些不该存在的技术。”
林辰坐直身体：“什么技术？”
“一种能源传输方式。不需要线路，就像”赵宏斌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把电能装进瓷瓶里，需要的时候再倒出来。”
林辰想起缅甸山区异常的能源读数。难道莉莉丝在挖的，就是这种东西？
“继续说。
“‘瓷匠’说这是‘教授’未完成的研究，叫‘瓷心’计划。”赵宏斌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把这项技术卖给我们的对手。”
审讯室陷入沉默。林辰终于明白赵宏斌为何会屈服——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权，而是为了不让这种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技术落入敌手。
很讽刺，一个背叛者最初的动机，居然是为了守护。
“那些监听设备”
“大部分是我装的，但有几个不是。”赵宏斌说，“比如你家里的花瓶。那是‘瓷匠’直接安排的，我直到事后才知道。”
林辰想起那个藏在花瓶里的爆炸装置。原来赵宏斌并不知情。
“最后一个问题。”林辰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提醒我？”
在茶室那次，赵宏斌用敲击桌面的方式传递警告，这是确凿无疑的。
赵宏斌笑了，第一次露出真实的笑意：“因为我看过你的档案，林部长。你是真的想把能源这件事做好。而我我已经做不了好人了，但至少可以帮你除掉几个坏人。”
审讯结束，林辰走出房间时，老李等在外面。
“他交代的这些可信吗？”
林辰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夜色已经深了。
“七分真，三分假。”他说，“关于技术的部分应该是真的，但动机未必那么高尚。”
回到办公室，技术处的检测报告已经送来。那个领带夹果然不简单——除了窃听和定位，还有一个微型注射装置，里面装着某种未知的透明液体。
“成分分析需要时间，但初步判断是神经毒素。”技术处长说，“剂量足以致命。”
林辰想起赵宏斌刚才的平静。原来那不是认命，而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他打开加密通讯，联系夜枭：“加强对赵明远的保护，他们可能会灭口。”
然后他调出“瓷心”计划的资料。在“教授”浩如烟海的研究笔记中，确实有几处提到“陶瓷介质能量存储”的概念，但都标注着“理论阶段”。
如果这项技术已经走出实验室
手机震动，是罗蔷蔷发来的照片。小林熙趴在毯子上，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抬起了头，小脸上满是成就感。
林辰保存照片，回复：“很棒。”
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汹涌的暗流。为了让孩子能在一个安全的世界里学抬头，他必须把这些暗流挡在门外。
他召集“潜渊”小组开紧急会议。当全息投影上显示出“瓷心”技术的模拟效果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能量密度是现有电池的百倍以上。”顾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如果这是真的，整个能源行业都要改写。”
“而且传输方式”夜枭调出另一组数据，“他们似乎找到了通过特定陶瓷材料实现无线传输的方法。”
林辰想起那个青瓷花瓶。难道那不仅是个窃听器，还是个能量中转站？
“查所有与陶瓷有关的能源项目。”他下令，“特别是那些使用特殊陶瓷材料的。”
会议持续到凌晨。散会后，林辰独自留在办公室，再次翻看赵宏斌的审讯记录。
在某一页的角落里，审讯人员记录了一个细节：赵宏斌提到“瓷匠”的手腕上有个纹身，是青花瓷的冰裂纹图案。
冰裂纹。林辰忽然想起罗蔷蔷收藏的那些瓷器里，有一件冰裂纹笔洗，是赵夫人去年送的。
他立即打电话回家：“蔷蔷，把那件冰裂纹笔洗收起来，别碰它。”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已经收起来了。我昨天整理书房时，发现它的重量不太对。”
林辰握紧电话。他的妻子，总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我明天派人去取。”
挂断电话，他站在地图前，目光从缅甸的山区间北移动，最终停留在北京。
“瓷心”“书院”莉莉丝
这些散落的线索之间，一定有一条他还没发现的线。
窗外，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这场围绕能源的暗战，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他拿起林老爷子的那方印章，在掌心握紧。
瓷心有隙，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