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灼衣得意洋洋地笑,伸手就去捏祝馀的脸。
她本来是想给祝馀上点国宴的,衣服和闺房的装饰都布置好了。
御苑那曲胡旋舞,不过是个小小的开胃菜罢了。
谁料祝馀这家伙实在气人,刚喝完交杯酒就开始捉弄她。
这口气不出,实在难平。
这才临时起意,设下这个陷阱。
小小祝馀,不过如此!
朕略施小计,还未动真格的呢,就将你手到擒来了!
看你还敢不敢小瞧朕!
祝馀努力摆着头,左躲右闪,避开这虎妞的爪子。
“你这算哪门子赢?”他抗议道,“把我骗进来暗算,胜之不武,羞也不羞?”
“这叫兵不厌诈!”武灼衣理直气壮道,“还是你教我的!”
“嘻嘻,爱妃,这下你可落在朕手里了~让朕好好想想,该怎么‘宠爱’你才好呢~”
她打了个哈欠,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单手支着脑袋,侧躺在锦榻上,修长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推着被裹成粽子的祝馀,晃得他眼前发晕。
“要不你先放我下来。”
祝馀在摇晃中艰难开口。
“我倒是想到了几个好点子,可以慢慢说与陛下听。”
“想下来?但你先得把朕哄开心了才行!”
武灼衣此刻是嚣张极了。
束缚着祝馀的红绸并非寻常之物,上面施加了强力的“禁灵”术法。
乃是这寝殿内的护身宝物之一。
只要实力未达圣境,一旦被缚便是任人宰割。
就算祝馀的实力比她强上那么一丢丢,也休想轻易挣脱。
上回就该用上这宝贝的,奈何当时意识飘忽,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了,根本没记起这茬。
今天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
祝馀在绸缎中蛄踊了两下,无奈道:
“陛下,臣素来不善言辞,只会些粗浅的手脚功夫。”
“如今被这般吊着,纵使有心逗陛下开心,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善言辞?
武灼衣丢给他一个白眼。
这种鬼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爱妃未免太过谦虚了,依朕看,爱妃的口舌可是灵俐得很呐~”
她话锋一转,晃着白淅的脚丫,宽宏大量道:
“爱妃只需乖乖唤朕几声好哥哥…不对!是好姐姐!朕便放你下来,如何?”
祝馀这下听明白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虎妞心眼儿也不大嘛,比看上去小得多。
武灼衣又高抬玉腿,轻轻踢了他几下。
她自幼习武,身段柔韧非凡,即便是一字马也信手拈来,这般抬腿的动作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叫声“好姐姐”?
这要求若是别人提的,他或许就从了。
但武灼衣不一样。
这虎妞属于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类型。
这要是认了怂,还是以这种倒吊的狼狈姿态,非得被她揪住这点嘲笑一整年不可。
甚至啊甚至…
祝馀旁光注意到一边的桌子上,摆着那枚自己送她的玉简。
这是打算留个档?
也不知这恶劣性子是跟谁学的。
曾经那个单纯的虎头哪儿去了?
时光一去不回,小白花都变黑心莲了。
祝馀心中唏嘘不已。
“陛下…”他咳嗽几声,“臣这个样子…血液倒涌,头脑发昏,实在呼吸不畅…”
“那不成!”
武灼衣岂会轻易放过他?
好不容易占据上风,哪能就这么算了?
她连玉简的留影功能都提前开启了,就等着记录下自己大获全胜的英姿呢!
“别磨磨唧唧的,还想不想下来了?”
“陛下若是再不放,臣可要自己下来了?”
武灼衣不屑地嗤笑一声。
祝馀有多大能耐,她可是心知肚明,甚至可说是“切身体会”过。
“我真下了?”
“你下!你要是能把这红绸挣开,我就…”
撕拉——!
红绸破碎,祝馀一个凌空转身,稳稳落地。
“就什么?”
武灼衣:“……”
刚刚还自认为此局必胜,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帝,嘴角弯了下去。
不嘻嘻了。
他怎么就把红绸挣开了??!
武灼衣想不明白。
这红绸的看似薄弱易碎,实则坚固不亚于精铁,她自己也是提前扯了扯,确认过其轫性的。
祝馀理论上并不比她强多少,怎么就…?!
嗒——
外袍落地的声音惊得她一颤。
“陛下,”祝馀活动着手腕,朝床榻走来,“您刚刚是有话没说完?”
“我要挣开了,您就什么来着?”
笑容和煦,目光上下打量着跪坐在床边的女帝。
进入内室没多久就中了陷阱,又被她来回晃悠,眼睛都出重影了,都没发现,她的打扮这般别出心裁。
她也着一身西域舞裙。
不同于常穿的红衣,裙身是翠碧色泽,恍若西域绿洲里流淌的碧波。
眼妆以金粉涂饰。
腰间金饰环佩,缀朱红圆珰。
手系飘带,腿配金环。
嗯,甚至还是开盖即饮,很有特色。
妩媚灵动,又仙气飘飘。
这应该是认识武灼衣——或者说虎头以来,她最女人的一次。
祝馀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已经…不再是兄弟了…
有过经验后,武灼衣看出了祝馀眼中的情绪是何意味。
她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但才退了一截,便觉不对。
我怕他做什么?
我刚学的妙招还没用呢!
实力又有精进,岂能未战先怯?
这样一想,武灼衣一梗脖子,强撑起些气势来。
“你、你不要以为我真怕了你!”
“这就让你见识一下朕的厉害!”
……
不过方斗上数合,武灼衣便被杀得溃不成军,反绑起来。
欲哭无泪。
“这就投降了?”祝馀好笑地拍了拍她,“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样子,你恢复一下。”
明明一滴泪没流,武灼衣还是抽抽嗒嗒的:
“我恢复了…咱们能和解吗?”
“不能。”
半炷香前还目中无人,嚣狂大笑的女皇陛下发出一声悲鸣,往枕头上一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才怪。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不过是战略性示弱罢了。
她还有压箱底的绝招没使出来呢!
那些对镜苦练许久的妩媚眼神,她就不信祝馀能扛得住。
这么简单被他制住,其实也是计划的一环。
先示敌以弱,待到他最得意、最兴奋的时刻,突然展现出精心磨炼的万种风情。
媚眼如丝,波光流转,含羞带怨,欲拒还迎!
她要将多种撩人风姿融于一体,定要让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于是,武灼衣努力挤出两点泪光,蕴酿好情绪。
这才“娇滴滴”地侧过脸来,贝齿轻咬红唇,摆出我见尤怜的姿态,软声求饶:
然后,她使劲眨了眨眼。
“……”
祝馀看得出她是想抛媚眼来着,但学艺实在不精,看着有种老实人豁出去了的滑稽感。
再加之她此刻的姿势实在好笑,让他莫名想起一只蓝色的猫。
要不还是给她松开,换个正常点的姿势吧。
见祝馀毫无反应,武灼衣大失所望。
诶?
我苦练那么久的魅惑术…居然失败了?
她无力地又趴回枕头上,一脸挫败,等待着风暴降临。
但料想中的狂风骤雨并未到来。
相反,祝馀还替她解起了捆着手腕和脚踝的红绸。
咦?
这家伙转性了?
还是想换个法子捉弄她?
武灼衣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去偷看,正好瞧见祝馀背对着自己,把红绸团成团扔一边。
好机会!
束缚一解,武灼衣又觉得自己行了,弹将起来就想从后扑倒祝馀。
与此同时,心火亦燃,以此预热,争取一战让他溃败!
这全力一扑可不得了。
祝馀只觉背后一重,向前一倒。
便见被翻红浪,烛影随风摇晃,呼战声不绝于耳。
少顷,风波即平,呼声遂止。
武灼衣瘫在被子里,俏脸蛋上梨花带雨,眼妆都花了。
这次是真哭了。
祝馀再遭偷袭,似乎也起了些火气,反击时一点没省力。
三两下给她打趴下了。
祝馀也是没想到,这虎妞还学了手变脸。
一摁住就讨饶,一松开就扑上来咬人。
知道她虎,不知道她这么虎。
果然打虎还得用全力,一直到她再起不能为止!
感觉到祝馀高涨的战意,武灼衣想起了那日一整天脚不沾地的恐惧,娇躯颤了颤,惊叫一声,拼命往床头缩去:
“等、等等!刚才那是开玩笑的!”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和解、和解!”
祝馀冷笑着一把抓住她脚踝:
“和解?此时此刻?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正好,臣新悟了一式绝招,这便请陛下品鉴!”
“噫——!!!”
……
不知过了多久,祝馀总算消了气,只觉神清气爽。
他细心为武灼衣擦净小脸,拂去黏在唇边的发丝,又喂她喝了几口仙露润喉补水。
仙露入喉,武灼衣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些清明,睫毛颤了颤,眼中祝馀的影子渐渐清淅。
而后嘴一瘪,一口咬住他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指。
含糊不清地骂道:
“佞、佞臣……”
你想弑君吗?!
“陛下这是又有劲儿了?”祝馀挑眉,“臣这就继续伺候。”
说着作势又要将她抱起。
武灼衣一秒认怂,乖巧地改咬为含,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不堪摧折的可怜模样。
但等祝馀一别开视线,她立刻偷偷吐了吐舌尖挑衅。
待他目光转回,又马上恢复成乖巧表情。
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来。”
祝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武灼衣以为偷吐舌头被发现了,下意识就要认错求饶,却见祝馀取出一枚清香扑鼻的丹药。
“这是‘回元丹’,服下能恢复体力。”
得知不是做鬼脸被抓,武灼衣松了口气,却尤豫道:
“能不吃吗…”
她怕有了力气后,被祝馀找理由薅起来…
祝馀看穿她的心思,温声道:“放心吃吧,我又不是什么急色之徒。”
“谁信你呀…”女帝小声嘟囔着,还是乖乖吞下了丹药。
与此同时,祝馀掌心贴在她后背,将温和的灵气缓缓渡入。
见祝馀真的没有再折腾自己,武灼衣在庆幸之馀,莫名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遗撼。
她轻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我费心为你准备礼物。”
“礼物?”祝馀轻笑,“是指御苑的胡旋舞,还是你自己?”
武灼衣的舞裙仍完整地穿在身上,只有几条飘带被解下另作他用。
她又轻哼两声:
“都是…喜欢吗?”
“很喜欢,让陛下费心了。”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准备这些西域的玩意?”
“因为好看呀。”武灼衣靠在他肩头,“而且…我生平看的第一支舞就是胡旋舞。那时就在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这次,总算补上了这个遗撼。”
“就是可惜,宫里的舞姬比起西域本地的胡姬,还是差了些神韵。”
“没事,”祝馀安慰道,“很快我就要亲自去一趟西域,到时就能看到最地道的胡姬舞了。”
“……”
“你这个人!说话就不能看看气氛吗!”
武灼衣气得直起身,一口咬在他脸颊上,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祝馀也不恼,反而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闹过一阵后,女帝重新偎进他怀中,闷声问道:
“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两日吧。天工阁的先遣队伍已经在银峰山动工了,等繁炽把护身的机关打造妥当,我们就该出发了。”
“哦。”
武灼衣低低应了一声。
这次远行,她无法随行。
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女帝的她不能再象从前那般随心所欲。
况且大炎境内近来本就动荡,镇南军数十万将士和大量机关造物的安置也还是个问题。
她这个皇帝,更不能轻易离开。
“要去多久?”
她轻声问着,往他胸膛贴得更紧。
“说不准。”祝馀把玩着她散开的青丝,“尚不清楚会在西域遇见什么。即便诸事顺利,之后我们还得去瀚海。”
“这一去,时日怕是短不了。”
女帝眸色一黯。
才重逢不过数日,就又要分离。
虽说这次知晓他的去向,但心中那份酸涩却丝毫未减。
她忽然仰起脸,眼中漾着盈盈水光:
“今儿我们交杯酒也喝了,你…夫君又对我的礼物这般满意…那你在远行前,是不是也该送我一件礼物?”
“陛下想要什么?”
祝馀含笑注视着她。
武灼衣眼中泛起柔情:
“皇嗣。大炎…还没有继承人呢…”
她一手环住他的脖颈,缓缓向后仰去,另一只手取过软枕垫在腰后。
轻声呢喃:
“还有,别叫我陛下…”
“现在…你才是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