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馀!”
“快来呀,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咧!”
武灼衣笑得明媚张扬。
红衣如火,马尾轻扬,红色的头绳随风舞动。
这兴奋的样儿,一如曾经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的小虎头,说要带他去吃好吃的一样。
大抵是真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玩意,武灼衣的兴奋隔着几里路都能感觉得到,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这处寝殿附近的守卫都被她调走了,住在旁边的苍兕等南疆人,祝馀也给她们放了个假,让她们去上京城逛逛。
所以武灼衣再怎么咋咋呼呼、大呼小叫,都不怕被别人瞧见,损了她皇帝的威严。
武灼衣三两步蹦进来,四处张望了一下。
见室内仅祝馀一人,另外几个女人都不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问: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她们人呢?”
在卧房里晕着呢。
还得感谢女帝,安排的寝殿够大,一人分一间房还有多馀的。
每天睡一间能一周不重样。
大家都很满意,只可惜她本人没来睡过。
“她们在休息。”祝馀说,“这几天多有劳累,我就让她们去睡一会儿了。”
“劳累?”
武灼衣象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都到圣境了还会劳累吗?
“别那么惊讶,圣境又不是万能的,有些事她们也力有未逮啊。”
“你这三天在忙着处理雪儿参悟引起的波澜,对这边的事情不清楚。”
祝馀说着,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
说起此事,武灼衣虽因遍及大炎大半疆域的“万剑归宗”一事忙得不可开交。
但剑圣应女帝之邀来上京城做客,并有所感悟一事,也使她大涨了一波声望。
剑圣闭关五百年之久,这些年想请她出山讲法套近乎的皇帝不知凡几。
但每一个都吃了闭门羹。
五百年不近人情,独独破天荒地给女帝赏脸,还附带着送了天下剑修一份机缘。
虽然这机缘乃是剑圣赐予,但大家自认也算是沾了女帝的光。
若不是她将剑圣请出山,有没有这回事还两说呢。
于是乎,这几天来,民间修行者多有赞美女帝者,几乎把她吹成了太祖以降第一明君。
而大炎的朝臣们也一荣俱荣,自觉脸上有光,对陛下的赞贺之声此起彼伏。
祝馀继续道来:
“那天雪儿出关之后,修为大涨,便想着来助我修行。”
“结果却顶不住我那白光的力量,败下阵来。”
“阿姐她们知道此事后,也来试了一试,然后…”
祝馀指了指身后紧闭的门。
“然后就都躺下了。”
“嘁,吹吧你就!”
武灼衣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那白光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一开始是有点难熬,但也就是“有点”而已。
连她都拿不下,还能把四个圣境放倒了?
再说,祝馀忽悠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话要是真的,她武灼衣今天就叫祝馀一百声好哥哥!
“所以你是有什么事?”祝馀斜睨着她,“大白天的不去处理国事,跑我这里来扰民?怎么当皇帝的?”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从“兄弟”变为“爱人”,但毕竟转变为后一种身份才几天,平时相处的模式一时没什么改变。
不互相损两句,浑身都不得劲。
甚至于到了为皇嗣努力的时候,武灼衣都不忘嘲讽、挑衅他几下。
然后再浑浑噩噩求饶,真心话泼水一样往外洒。
“你这是小瞧朕的能力,今天的奏折已经批阅完了~”
武灼衣得意地昂首挺胸,说着又踢了两脚他坐着的椅子腿。
“朕命令你,立刻起来跟朕走,不然大刑伺候!”
祝馀一看她这架势,乐了。
三天不见,虎头的气势又回来了。
他就喜欢看她这一副嚣张的样子,并希望她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
别又象上次那样,刚放完狠话说要他好看,没几下就嘴歪眼斜淌口水,哭兮兮地喊“好哥哥,妹妹错了”。
笑嘻了。
“遵命,女皇陛下。”
祝馀也来了兴致,站起身来。
他倒要看看,这头憨老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跟随女帝穿过重重宫阙,绕过九曲回廊,最终来到御苑门前。
月仪早已候在苑门处,见二人前来立即躬身行礼。
今日她身着石榴色宫装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较往日更显明艳。
“月仪,布置得如何了?”
武灼衣步履生风。
月仪悄悄抬眼看向祝馀,眸光微动,而后垂首应道:
“回陛下,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甚好。”
武灼衣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转身时险些习惯性地去拉祝馀衣袖。
馀光瞥见侍立的宫人,当即收势端立,端起架子浅笑道:
“圣主,请随朕入苑。”
“陛下先请。”
祝馀会意欠身,二人一前一步踏入御苑,所经之处宫人皆垂首摒息。
虽值隆冬,苑内除去那积雪,景色简直与阳春时节无异。
穿过园林,走过花海廊桥,来到了苑内湖畔。
湖中浮着一座巨大的花苞,约莫能容纳百人。
这是要唱哪出?
武灼衣引他步入湖畔暖亭,亭中已设好青玉案,案上摆着琉璃酒壶。
“圣主请坐。”
武灼衣右手霸气一挥,言笑间尽显女帝风采。
她正经起来还是挺象样的。
“今日天朗气清,正是品酒赏花的好时候。”
月仪在这时上前,为他们斟上美酒。
“赏花?”祝馀望向湖中奇景,“陛下指的是湖里那朵?”
“正是!”
武灼衣双掌一拍。
霎时间风止云歇,四下俱静。
唯有悠扬的琵琶声自花苞中流淌而出。
初如珠落玉盘,渐作莺歌凤鸣。
终于在某个颤音后,巨型花苞缓缓绽放,层层花瓣舒展间,露出其中绰约人影。
这花苞原是一座舞台。
四位西域舞姬立于正中,数十名乐师环绕四周,纤纤玉指已在琴弦笛孔间就位。
但见舞姬们身着绯色西域舞裙,金线绣出的花纹在薄纱间流转生辉。
柔韧的腰肢系着缀满金铃的腰绳,赤足踝戴着细金链。
乐师们亦着纱裙,白色的裙装修饰出姣好身段。
琵琶声起,舞姬应声而动。
绯纱漫卷,赤足轻点,铃铛脆响。
这是…西域的舞蹈?
祝馀有些惊讶。
这就是他家虎妞为他准备的“好东西”?
胡旋舞?
武灼衣还以为他看呆了,很是满意他的表情。
哼,就知道你喜欢!
她得意挑眉:
“如何?圣主,这花美否?”
“确实挺不错的。”
舞跳得好,衣服也不错,小曲儿也很好听。
要是能让自家的娘子们来跳这舞,那更是一件美事了。
审美也是有阈值一说的。
换成几年前还没啥见识的他,大概已经被台上的舞者勾住了。
但现在的他每天对着几位绝色娘子,心态早就被锻炼到面对美色波澜不惊了。
眼里只有对艺术的欣赏。
花中乐声渐急,四人如旋风飞旋,金纱化作流光,秀发飞扬如云。
无数花瓣受其感召,环绕舞台纷飞飘扬。
台上舞姬与之共舞。
风花绚烂中,似乎也要乘风而去了一样。
琵琶声缓,腰鼓渐急。
祝馀一边跟着打拍子,一边拿出玉简将这画面记下。
虽然让娘子们联袂共舞还不现实,但先让影儿和阿姐换上这身舞上一曲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会跳舞的也就她俩。
伴奏就由自己来。
我奏乐来,你起舞,想想就很美。
灵气波动。
“嘿,别只顾着看舞啊。”
武灼衣拿起酒杯,和他桌上的杯子碰了碰。
“来,喝一杯!”
她已使用灵气在暖亭里布下伪装。
同时也撕下了伪装。
祝馀瞅了一眼那小巧的酒杯:
“这点哪够喝啊?换大盏!”
说着就从储物袋里掏出酒碗和几坛美酒来。
武灼衣见状放声大笑,爽朗道:
“正该如此!”
她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接过一坛,拍开泥封,直接双手抱起酒坛,仰头痛饮起来。
几大口下去,她放下酒坛,两颊已飞上红霞,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爽快!”
“慢些喝,”祝馀提醒道,“这可是南疆秘制的‘千日醉’,后劲可不小。”
“小瞧我了不是?”武灼衣拍了拍酒坛,眉宇间带着几分得意,“朕可是千杯不醉的量!”
“那你可想清楚了。”
祝馀微微斜身,目光在她傲人的身姿上来回扫视。
“你要是在这里喝醉,我要做什么可由不得你咯?”
武灼衣嘴唇鼓了鼓,似要回嘴。
但看看亭外侍立的宫人,再联想到祝馀某些“恶劣”的癖好,气势顿时弱了三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酒坛,改用了酒碗。
只是嘴上仍不认输:“哼,朕…朕就给你这个面子。”
祝馀笑着给自己的碗也斟满酒,刚端起欲与她相碰,武灼衣却“诶诶诶”地伸手护住碗沿。
她抬起眼,眸子黑亮黑亮笑嘻嘻道:
“咱们…都这关系了,这喝酒的方式,是不是也该变一变?”
“陛下的意思是?”
“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她顿了顿,脸颊似乎又红了一度。
果然还是不能喝。
连带着暖亭内的温度,似乎都变高了些。
祝馀望着她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说罢便要伸手去拿酒杯。
“不用那个!”武灼衣再次拦住他,坚持道,“就用碗喝!”
“可交杯酒不是都用小杯的吗?”
“朕是皇帝!”
武灼衣一扬下巴,娇蛮道。
“皇帝就要用大盏!”
“行,行,都依你。”
祝馀端起酒碗,手臂与她交缠。
奈何酒碗实在过大,两人动作间不免磕碰,还没喂到嘴边,便已洒了小半。
这笨拙又滑稽的模样,将两人都逗笑了。
他们一边忍着笑意,一边勉强完成了这独特的“交杯”仪式。
待碗中酒尽,手臂分开,看着彼此下巴、衣襟上斑驳的酒渍,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酒酣耳热。
武灼衣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轻声问:“我们这…算不算是礼成了?”
“陛下说是,那便是了。”
武灼衣嘿嘿一笑,从桌案后支起身子,伸手便去捏祝馀的下巴,语调慵懒戏谑:
祝馀一挑眉,笑道:
“就说让你别喝太多。看,这就醉了吧。”
说完抓住她探来的手腕,轻轻一带。
武灼衣只感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然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近距离对上她酡红的俏脸,微乱的青丝,饮酒后愈发润泽的红唇,以及那被酒液打湿、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诱人弧线的衣襟…
祝馀也觉得有些微醺了。
低头便采撷起那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
武灼衣起初还有些僵硬,很快也迷失在这亲昵中,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直到亭外琵琶音陡然转急,如银瓶乍破,瞬间唤回了她些许神智。
已至铁骑突出之际。
意识到此地实在不妥,她连忙挣扎起来,气喘吁吁地抵着他的胸膛叫停:
“等、等等…”
“你能不能换个词?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来这句。”
武灼衣面红似火,不与他争,声音细若蚊蚋:
“别在这儿…我、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我们…回寝宫去…”
守在外面的月仪等人不知亭中的变故,只看着陛下和圣主有说有笑,宾主尽欢。
畅饮数杯后,舞亦终了。
二人谈笑而出,陛下大方赏赐了舞者与乐师,便与圣主一同离开了御苑。
月仪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见二人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言辞举止亦合乎礼数。
心想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们就是正常的朋友?
疑惑着,便去安排给舞者和乐师的赏赐了。
“都已经出来了…快放我下去!”
离开众人视线,武灼衣便在祝馀臂弯里扭动着低声抗议,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她维持着外人眼中的正常幻象,真实的自己却被祝馀稳稳横抱在怀中。
“那怎么行?”
祝馀理由充分。
“陛下醉了,还需分心维持幻象,万一脚下不稳,摔着了龙体,臣万死难辞其咎。”
“你放我下来,我就不用维持幻象了!”武灼衣咬牙道。
“那不行。”
祝馀抱得更稳了些。
“陛下龙体为重,磕着碰着,臣心疼啊。”
“陛下若怕被人瞧见,臣这就加快脚步,速回寝宫!抱紧了!”
说罢,他当真小跑起来。
“慢…慢点!”
武灼衣被颠得七荤八素,却又顾忌沿途的宫人侍卫,不敢高声叫骂,只能在心里将祝馀骂了千百遍:
等到了寝宫…要你好看!
待到返回寝宫门前,武灼衣的酒都被颠醒了。
只剩一肚子闷气。
她执意从祝馀怀中落地,整了整微乱的衣袍,强作镇定道:
“你…在门外等侯,让我准备一下。”
祝馀照做。
一会儿后,殿内传来呼唤:
“进来罢。”
他推门而入,眼前景象却令他微微一怔。
寝殿内已然焕然一新,四处悬挂着喜庆的红绸,层层叠叠的纱帐营造出朦胧暧昧的氛围。
烛光摇曳,暗香浮动。
虎妞倒是挺有情调…
他边评价,边走向内室。
通过那绯红色的床帷,隐约可见一道曼妙身影侧卧其中,姿态慵懒。
一条雪白的长腿因这姿势而愈显修长。
一只纤纤玉手从纱帐后伸出,指尖对着他轻轻勾了勾。
此情此景,确实比方才的胡旋舞更动人心。
但总感觉有点不对。
在武灼衣撒娇般的呼唤中,祝馀小心地走将过去,就在离床榻几步之遥时,踩中一片铺设的绸缎。
唰!
绸缎收紧,缠住他的腿往上一提一卷,竟将他倒吊起来!
“哇哈哈哈——!”
床帷中的女子一跃而起,一把掀开纱帐,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