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馀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视线从元繁炽微红的耳尖移到她沾着灰尘的脸颊。
这不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睡觉,但此刻的她与以前不同。
怎么说呢,首先是比较狼狈:
发丝凌乱地垂落,精致的脸上沾着灰尘,还有两道浅浅的泪痕。
平日里总是挺得笔直的背微微弓着,象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护住。
其次是角度不同。
祝馀发现自己正枕在她大腿上,头顶着她的腹部。
软乎乎的。
软甲束缚了她,却没隔绝她的体温和柔软。
元繁炽睡得并不深,她似有所感,也从睡梦中醒来。
两人四目相对。
砰咚——
砰咚——
陡然加速的心跳声清淅可闻。
祝馀能感受到,那打鼓一般的振动。
元繁炽率先败下阵来,她的脸皮厚度还是没多少长进。
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耳垂发红,声音细若蚊呐:
“你…好些了吗…?”
因羞涩和刚睡醒,本就略显沙哑的声线,听起来更模糊了。
祝馀虽然听清了,但他故意装没听见,偏了偏头,问: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听这语气,和他相处、斗嘴了那么久,元繁炽哪能不知道他又在作怪。
换作平时,她铁定就不理他了。
可谁叫祝馀现在是伤员呢?
她可狠不下心,在这会儿和他斗气。
元繁炽转回脸来瞪了他一眼,但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又软了下来:
“我问你…伤好些了没有?”
这次字正腔圆,每个音节都咬得清清楚楚。
祝馀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扯到了身上的伤,大脑没有防备,顿时变成龇牙咧嘴的怪表情:
“嘶——好多了好多了…”
他试着动了动骼膊,但马上就被元繁炽轻轻按住:
“别乱动,小心伤口又崩开。”
祝馀乖乖躺回去。
“我们在这里睡了多久?”他问。
元繁炽看向摆在一边的计时沙漏:
“三个时辰。”
天已经黑了,不过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照射进来,以他们两人的目力,观感上没比白天差多少。
“该出发了。”祝馀说道,“这里还是姜虞的腹地,随时会有追兵跟上来。”
他们眼下这状态,再来一队傀儡,祝馀就不得不再来一次自爆了。
“你的伤…”
“都是小伤,不碍事。”
在他看来,修行者哪有那么娇贵?
伤口崩了大不了再治,总比贪图一时安逸被敌人包饺子强。
祝馀已运转起御灵术,林中虫鸟四散警戒探路。
元繁炽见状也不再坚持,她扶祝馀坐起,收回外面放哨的傀儡后,单膝跪地,示意祝馀上来。
“我还能再用几次龙骨的力量,抓紧了。”
她低声提醒,在祝馀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后,便化作一道雷光冲出洞穴。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祝馀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就出现在了密林深处。
元繁炽停下调整好气息,左手雷光又是一闪,朝着安全地带疾驰而去。
……
大虞皇城,皇宫。
赵擎垂首站在明堂外,等侯虞帝姜鸾的召见。
他脸上包裹着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球在紧张地颤动。
这次复命让他倍感徨恐。
元繁炽那截由龙骨打造的精金手臂未能带回,麾下精锐又在镜州折损近半。
当今天下,叛军四起。
他在皇城门户之地损兵折将,这样的败绩,无疑是给这风雨飘摇的王朝脸上又掴了一掌。
所幸国师在他刚返回皇城时,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说会替他在陛下那边美言几句。
赵擎知道,姜鸾还需要他的生体转换术,这就是他最大的保命符。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当汗水浸透里衣时,殿内终于传来太监尖细的传召声:
“宣,天工监正,赵擎觐见——”
赵擎整了整染血的劲装,抬脚踏入殿门。
玉阶之上,那道黑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不见其神色。
国师微微弯腰站在玉阶下,朝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赵擎心下稍安,对姜鸾叩拜道:
“臣赵擎,拜见陛下。”
玉阶上的皇帝轻轻“恩”了一声。
姜鸾缓缓转身,斜眼睨着这个多次让他失望,却又无可替代的“臣子”。
在这人呈上个大龙虾脑袋,说那是顶尖妖王的尸骸那天,姜鸾就想一刀砍了他。
这次又让送到面前的龙骨跑了。
收到这个坏消息的姜鸾气得险些把龙椅都掀了。
奈何愿意投效朝廷的名门修行者就他一个,生体转换的禁术也只有他会。
自己还指着这一禁术改变局势,将大局逆转呢。
所以,国师说的有理。
在得到那强横无匹的精金身躯前,赵擎动不得。
“爱卿辛苦了。”姜鸾的声音不冷不热,却让赵擎后背一紧。
“伤势可还严重?”
赵擎头垂得更低:
“多谢陛下挂心,臣无碍…”
“起来说话。”姜鸾虚抬左手,“镜州之事,国师已向朕详细禀明。爱卿尽力而为了,朕不怪你。”
国师,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赵擎在心里将国师的祖宗十八代都感谢了个遍。
国师还是靠谱的。
姜鸾不仅没苛责他,反而还奖励了他一番,调拨了三千玄甲卫听他差遣,让他弥补过失。
又许诺等扫平了那些不服王化的叛逆和宗门,就为他新建一座天工监。
届时,别说是妖族遗骸,就算人族强者的尸身,也任他取用研究。
没被责罚,还有意外收获。
赵擎自是千恩万谢,谨记陛下和国师的恩情。
在赵擎告退后,姜鸾松开握紧的右手,对侍立在下的国师吩咐道:
“国师,赵擎此人办事太不可靠,搜寻龙骨下落一事,就交由你来负责吧。”
“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她找出来!”
“龙骨,是属于朕的!”
“臣,遵旨。”
……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祝馀和元繁炽终于抵达梁州地界。
朝廷的通辑令早已传到这里,城门口张贴着两人的画象。
画象上,是血红的“钦犯”两字。
也是当上朝廷要犯了。
虽然祝馀二人潜入梁州城易如反掌,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没有贸然进城,而是绕到城西的树林中暂歇。
祝馀施展御灵术,召唤一只青鸟去梦华楼送信。
不多时,梦娘便匆匆赶到城外树林相会。
“老天爷!”
梦娘一见到两人就惊呼出声,急忙拉住元繁炽的手上下打量。
“你们怎么成了朝廷要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是有奸人暗害。”元繁炽轻声回答,关切地反问,“你这边没受牵连吧?”
梦娘摇摇头。
元繁炽在梦华楼居住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待在后院的工坊里,昼伏夜出,店里的小厮都不知道有这号人。
而祝馀一般也不走正门。
没人会把他们和梦华楼联系起来。
梦娘拍了拍元繁炽的手背,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对祝馀说道:
“小哥,十多天前有个自称是你二哥的人来找过你。”
她将荷包递给祝馀。
“他说你们家已离开檀州,让你去少阳山会合。”
梦娘神色凝重地道:
“最近朝廷不知发了什么疯,到处搜捕姓武的人。”
“下到婴孩上到八十岁的老叟都不放过。”
“我听说…听说被抓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
说完这些,梦娘担忧地看向元繁炽。
武家小哥有家人可以投靠,那元妹子呢?
“元妹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元繁炽看了眼祝馀,毫不尤豫地说:
“我和他一起。”
元繁炽并不是无路可走。
就象她说的那样,天工阁那边,她随时可以回去。
无非是关几年禁闭,不痛不痒的惩罚。
只要她回到天工阁,那除非赵擎能请动圣境大能,否则即便虞帝御驾亲征,也只会在天工阁那建在悬崖峭壁上的机关雄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但,元繁炽没有去选这条最“安全”的退路。
为了自己的安危抛下出生入死的“友人”不管,她做不出这种事。
“诛杀武氏”这道圣旨一下,身为武家养子的祝馀就已经上了朝廷的必杀名单。
元繁炽不可能在这时候和他分开。
“梦娘,你也和我们走吧。”元繁炽说道,“战火已经要烧过来了,你和我们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行。”
梦娘没多考虑就做出了决定。
“我这就回去遣散伙计,关了店铺来找你们会合。”
梦华楼里没有祝馀两人的东西留下,他们出发前就把所有的物品收进了储物袋里。
元繁炽的工坊也搬空了。
那未完成的模型,她一直带在身边。
……
一行人乘着梦娘的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少阳山进发。
祝馀展开二哥留下的信件。
信上标注的绿林营地藏在少阳山北麓的深谷中,那里终年云雾缭绕,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他已派出了飞鸟传书,告知武家人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
马车穿过一片枫林时,祝馀拉住缰绳。
周围的树丛传来沙沙声响,随后是马蹄的“嗒嗒”声。
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青年策马而来。
正是武家老三武怀瑜。
他看到祝馀,立刻从马背上跃下,大步上前。
“怀真!可算等到你了!”
两人笑着拥抱了一下。
武怀瑜拍拍他的肩膀,目光转向一旁的元繁炽。
这应该就是那个“元姑娘”了。
武怀瑜想起二哥在他来之前教的话,便朝元繁炽点点头,道:
“幸会…四弟妹。”
“……”
此言一出,山林寂静。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梦娘都愣了一愣,眼睛在憋笑的祝馀和脸红成猴屁股的元繁炽之间转了转。
然后绷不住笑了。
“你…什…什么四弟妹…!”
元繁炽一抱胸一扭脸,背对着三人。
“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
武家兄弟里最老实的武怀瑜挠了挠头。
二哥不是说,怀真和元姑娘是“那种”关系吗?
“咳…三哥。”祝馀揽住他的肩膀,“我们确实还只是朋友,她还不是你弟妹呢。”
“还…不是?”
那就是以后是咯?
元繁炽羞得几乎要原地爆炸,祝馀见状及时转移话题:
“三哥,老爷子他们还好吗?”
武怀瑜这个武痴对这些儿女情长本就迟钝,闻言立即笑着答道:
“都好都好,爹和大哥他们都在念叨你呢。”
“走,三哥带你回家!”
说完,便在前引路。
一行人沿着隐蔽的山道前行,很快来到一处建在山坳中的寨子。
寨墙用粗壮的圆木搭建,了望台上站着几个精壮的汉子,见到武怀瑜便挥手示意。
“这是爹当年走镖时结下的善缘。”武怀瑜边走边解释,“寨主被爹救过命,两人结为异姓兄弟。这次多亏他收留…”
进入山寨,武怀瑜叫来在山寨里忙碌的父兄,一家人再次齐聚。
元繁炽站在后面,看着武家人团聚的温馨场景。
她后退一步,本想拉着梦娘一同回避,给他们留些私密空间。
可一回头,却见梦娘已跟着引路的小姑娘走远,
临走前还冲她挥挥手、挤挤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元繁炽顿时窘迫。
她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而武家人已经注意到了她,便热情相邀。
祝馀更是目光灼灼,显然不想让她离开。
就这样,元繁炽稀里糊涂地坐在了武家的家庭聚会上。
对上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元大姑娘,此刻分外拘谨,一动不敢动,眼睛都不敢乱瞟。
那模样,象极了第一次上门的小媳妇。
好在祝馀眼神示意,武家人也心领神会,没急着以“四弟妹”相称,只是笑着感谢她对老四的照顾。
至于是什么照顾…
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酒过三巡,明明还精神斗擞的武延宗让长子扶着起身:
“老了老了,熬不得夜喽。”
他朝元繁炽慈祥地笑笑:
“元姑娘别见外,把这儿当自己家。”
说完便在大儿媳搀扶下回房休息,二儿媳也离席去照料孩子了。
屋内只剩祝馀、元繁炽及武家三兄弟。
祝馀放下酒碗,碗中剩下的酒微微晃动着:
“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在山寨里待到乱世结束?”
武怀安尚未开口,武怀瑾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等?那昏君已经把刀架咱们脖子上了!难道咱们还要忍气吞声?!”
“咱们武家虽只是镖人出身,但好歹也是武人!”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就在这山寨里干等!”
“二弟所言极是。”
武怀安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底燃起幽火。
“我武家行得端坐得正,从未有负朝廷,那昏君却一纸诏书要我们性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投效义军!”
“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对得起咱们这一身修为!”
武怀瑜最简单:
“我听大哥二哥的。”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四,你的意见呢?”
兄弟三人齐齐看向祝馀,旁听的元繁炽视线更是一直放在他身上。
祝馀自然是支持的。
不过光有决心还不够,想拿下那最终的胜利,还得有计划、有战略。
而这些东西,祝馀恰好懂一点。
毕竟他看过且亲身经历过诸多的历史,脑子里又有另一个世界的经验。
这上千年的功力,虞帝接得住吗?
“哥哥们,听我一言!”
在烛火和月光下,祝馀侃侃而谈。
听着他口中蹦出的那些“方法”,武家三兄弟的表情从静静倾听,变成了目定口呆。
不是,老四这是从哪里学的这些知识?
三兄弟偷偷瞥了一眼元繁炽。
这比特姑娘是名门大派出身,难道她教的老四?
但看元繁炽也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显然是跟她无关了。
元繁炽却是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她的眼里只有祝馀。
她听不懂祝馀说的那些东西,但她总会支持他的。
到后半夜,祝馀才竹筒倒豆子地把他脑子里积累的方法一股脑说完。
在他喝水润喉的时候,武怀瑾问道:
“老四,你这些知识都是跟谁学的?”
“书上看的啊。”
这他可没诓他们,确实是在书上看的,只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书而已。
这个世界虽是个超凡的世界,但终究也是人组成的,一些基本的方法论依然行之有效。
武怀安感慨道:
“我们本来只想争一时之气,但听老四你这一说…感觉你这是冲着争皇位去的啊…”
祝馀笑道:
“怎么不能试一试呢?”
“如今的大虞姜家,不也是大干末年诸多义军中的一支吗?”
“话是这么说。”武怀安摇了摇头,“但皇位离咱们还是太遥远了。”
武怀瑾也不抱期望:“能出口恶气就不错了。”
武怀瑜还是那句话:“我听哥哥们的。”
祝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晓历史,但也不方便在这时剧透。
众人又聊起这些天各自的经历,三兄弟讲述着这半个多月在山里的生活,而祝馀和元繁炽则简略提及逃亡路上的几场恶战。
那些险象环生的经历,听得三人惊叹连连。
酒碗碰撞声与谈笑声中,这场宴席终于落下帷幕。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各自回房前,武怀瑾一把按住正要唤女眷的大哥,挤眉弄眼地朝祝馀使了个眼色:
“让老四送元姑娘去房间,顺路!”
武怀安一开始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拍了下弟弟的肩膀。
还是你小子懂啊!
祝馀自然明白二哥的“好意”,却也没推辞,与一名山寨姑娘一同将元繁炽送到住处。
说来也巧,他们的房间就挨在一起。
青石小径蜿蜒,月光为三人的身影镀上银边。
转过一道回廊,两间相邻的木屋出现在眼前。
祝馀停下脚步,正要开口道别,元繁炽却忽然转身,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眸子格外明亮:
“你想去争皇位吗?”
祝馀微怔,望着她认真的神情,笑道:
“不想。”
他语气笃定。
皇位有什么好“争”的?
现实中,他身边可是有三个圣境强者——未来还会有更多,可以说是当世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只要他想,甚至只是透露出想坐一坐龙椅的意愿…
大炎的皇帝立刻就会被从皇位上踹下去。
什么皇权?什么天子?
三个圣境强者往那儿一站,统统都不好使。
力量,才是真理。
毕竟大炎皇室自己也就两个圣境,其中一个还是未来的元繁炽。
她会站哪边还用说?
只不过,祝馀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
那把龙椅,于他而言,也只是张毫无吸引力的冰冷椅子罢了。
元繁炽注视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祝馀。
他没说谎。
可既然他无意皇位,又为什么要怂恿兄长们去争,还为他们出谋划策?
元繁炽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纠结。
“无论你要做什么…”她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这承诺可不得了。”祝馀笑着说,“但世间的修行者门派不是有不得干涉俗世的规定吗?”
“没有这回事。”
元繁炽说。
“至少天工阁没有。天工阁不入世,只是认为没有必要,且皇帝太蠢也太弱了,不值得我们效力。”
…还真是辛辣的评价啊…
突然觉得皇帝想灭了你们也不是全无道理。
哪个皇帝受得了这个气?
“其实天工阁避世不出挺可惜的。”祝馀感叹道,“你们有那么多精湛的机关术,特别是那些非攻机关术,如果能将之用于民间,天下一定大不一样。”
“天下与我们无关。”
元繁炽淡然道。
“这是皇帝该考虑的事情。”
天工阁不同于剑宗,没那种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的使命感。
天工阁连妖魔作乱都懒得去管,何况人族内乱?
作为从小接受天工阁教育的弟子,元繁炽当然也是同样的理念。
外面的世界潮起潮落,王朝兴衰变迁,都和他们无关。
但,若创建这王朝的,是她在意的人呢?
还能袖手旁观吗?
元繁炽自问是做不到的。
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祝馀也累了,他们没再多聊,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房。
但今晚元繁炽又失眠了。
——她一闭上眼,耳畔就回荡着那句“四弟妹”,还有梦娘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辗转反侧的好一会儿,心烦难耐的元繁炽掀了被子,踌躇半晌后,还是迈动大长腿走向隔壁祝馀的房间。
失眠因他而起,自然要找他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