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军临时指挥所内,一盏煤油灯在木桌上摇曳着昏黄的光。
墙上的作战地图被红蓝铅笔勾勒得密密麻麻,几个箭头直指他们所在的阵地。李将军双手撑在桌沿,眉头紧锁,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日军第五师团\"字样。
唐师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46营的安营长和韩璐。唐师长摘下军帽,露出剃得精短的头发,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走而来。
安营长闻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韩璐则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唐师长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在简陋的木屋内回荡。
他拍了拍胸脯,军装上的灰尘被拍得飞扬起来:\"李将军,提起我们滇军的战斗力,那不是吹的!身指向门外,\"我们清一水的英军和法军的装备,虽然比不上小日本的精良,但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三人同时看向她手中的瓶子。
韩璐点头,纤细的手指稳稳地握着瓶子:\"我在苏联军事手册上看到过。用酒精、汽油混合,加入一些橡胶增加粘性,对付坦克很有效。
李将军沉思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材料好找吗?
韩璐匆匆离开后,屋内三人重新围到地图前。着一条蜿蜒的山路:\"日军必定会从这里进攻。唐师长,你们滇军擅长山地作战,有什么想法?
唐师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睛眯成一条缝:\"李将军,我们滇军有个传统战术,叫'夜摸营'。就是趁夜色靠近敌人,突然发起攻击。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我们可以先派小股部队骚扰,等日军乱了阵脚,再主力出击。
屋外,夕阳西下,将滇军阵地染成一片血红。士兵们正在加紧修筑工事,铁锹与石头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远处,隐约可以听到日军坦克引擎的轰鸣声。
韩璐已经召集了后勤人员,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热火朝天地制作燃烧瓶。她亲自示范,动作麻利地将混合好的燃料倒入瓶中,然后小心地塞好布条。
夜幕渐渐降临,滇军阵地上弥漫着紧张而肃穆的气氛。士兵们默默检查着武器,有些人拿出家人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衣袋。
唐师长巡视阵地,不时停下来拍拍士兵的肩膀:\"弟兄们,明天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让小鬼子见识见识咱们滇军的厉害!
士兵们低声应和,眼中燃烧着战意。
安营长则亲自挑选了三十名精壮士兵,组成夜袭小队。他们腰间别满了手榴弹,有些人还背上了大刀——这是滇军的特色武器。
韩璐带着几名士兵将制作好的燃烧瓶分发到各个阵地。士兵们使用方法:\"点燃布条后,数三秒再投掷,让火焰充分燃烧。瞄准坦克的发动机舱或观察窗。
夜深了,除了哨兵,大部分士兵都抓紧时间休息。韩璐却还在清点剩余的物资,确保明天的战斗不会因为后勤问题而失利。
韩璐接过茶杯,双手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而微微发抖:\"谢谢将军。心准备不够充分\"
李将军望着远处的黑暗,那里隐约有日军篝火的光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种燃烧瓶的创意,连我都没想到。
凌晨四点,安营长带领夜袭小队悄然出发。他们像幽灵一样穿过灌木丛,向日军营地摸去。
与此同时,日军第五师团的阵地上,坦克已经发动,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日军士兵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他们傲慢地认为,面对缺乏重武器的中国军队,这将是一场轻松的胜利。
天色微明时,远处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安营长的夜袭小队得手了。紧接着,日军阵地上一片混乱,警报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唐师长站在前沿阵地,举起望远镜观察,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干得漂亮!身对传令兵说:\"传我命令,全体进入战斗位置!
太阳刚刚升起,日军就在坦克的掩护下发动了进攻。十多辆坦克排成楔形队形,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气势汹汹地向滇军阵地压来。
韩璐也在前沿阵地,她负责指挥燃烧瓶小组。看到日军坦克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加速,但表面依然镇定。
士兵们纷纷点燃布条,火焰在晨光中跳动,映照着他们坚毅的面庞。
数十个燃烧瓶划出弧线,飞向日军坦克。有些落在空处,但有几个准确地砸在了坦克上。火焰立刻吞没了钢铁巨兽,黑烟滚滚而起。一辆坦克的舱盖打开,浑身着火的日军坦克兵惨叫着爬出来,随即被滇军的神枪手击毙。
日军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攻势一时受挫。但很快,他们调整部署,在炮火掩护下再次冲锋。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滇军将士浴血奋战,用生命扞卫着每一寸土地。韩璐穿梭在阵地上,不断为燃烧瓶小组补充弹药,同时还要照顾伤员。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震得她摔倒在地。等她爬起来时,发现王小虎倒在血泊中,胸前一片殷红。
小战士气息微弱,却还紧紧握着一个未使用的燃烧瓶:\"韩韩长官我还没没打中一辆坦克\"
王小虎艰难地摇摇头,将燃烧瓶推向她:\"替我多烧几辆铁王八\"
他的手突然垂下,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硝烟弥漫的黎明。
韩璐擦去眼泪,拿起那个燃烧瓶,转身冲向最激烈的战位。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战友的血白流。
夕阳西沉,将滇军临时指挥所的窗户染成血色。韩璐正俯身在木箱上清点药品,纤细的手指在绷带和药瓶间灵活穿梭。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卫兵压低的声音:\"李队长回来了!
韩璐猛地抬头,几缕散落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头上。她顾不得整理,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口。门帘被掀开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
李三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嘴唇上结着血痂。他军装的前襟被撕开一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渗血的绷带。见到韩璐,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露出一排沾着尘土的牙齿。
韩璐扶着他坐到木箱上,动作轻柔却坚决。拧成一个结,眼中满是心疼与责备:\"三哥,你胸口的伤还没好,我不是说过别使劲用力吗?声音微微发颤,手指已经熟练地解开李三的衣扣,露出缠绕在胸膛上的绷带——雪白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李三咧嘴笑了,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让他表情扭曲:\"还是妹妹疼我。
韩璐白了他一眼,手上麻利地缠上新绷带:\"少贫嘴。任务完成了?
李三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背,却因牵扯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完成了。妹妹,我刚去了一趟临沂。
韩璐系好最后一个绷带结,顺手给李三披上件干净的外套:\"坐下说,别站着。山东的局势怎么样?
李三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绷带:\"韩复榘主席因为中央军把他的炮兵调走了,心里窝火得很。摇头,眼中满是鄙夷,\"他放弃抵抗,直接带着他的部队来徐州了。
就在这时,门帘被猛地掀开。李将军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唐师长。李将军的军装笔挺,但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多日未得好眠。
李将军摆摆手打断她,目光落在李三苍白的脸上,眉头微皱:\"伤得重吗?
李三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李将军按回木箱上:\"坐着说。山东情况如何?
唐师长也变了脸色,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声道:\"老韩这是置大局于不顾啊。山东一丢,徐州就成孤城了。
李将军在狭小的指挥所里来回踱步,军靴踏得地板咚咚作响。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说:\"我得去劝劝他。
李将军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眼神坚定如铁:\"正因为他在气头上,才更需要有人点醒他。若任由他胡来,整个第五战区的防线都会崩溃。向唐师长,\"老唐,这里交给你了。加强东面的防御,我怀疑日军很快就会从山东方向压过来。
李三不甘心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颓然坐下。去,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消炎药和干净绷带,记得按时换药。
韩璐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有李将军在呢。
屋外,暮色已深。几只乌鸦从枯树上飞起,发出刺耳的叫声。远处隐约传来炮火的轰鸣,提醒着人们战争从未停歇。
李将军站在门口,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希望还来得及\"
李将军接过烟,就着唐师长的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没把握。中,他的眼神格外锐利,\"但总得有人试试。
韩璐已经收拾好医药箱,站在一旁等候命令。她看着两位老将军的侧脸,那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战争的沧桑。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牺牲在南京的兄长——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也会像李将军这样,为了国家不顾一切吧。
韩璐小跑着跟上,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坚毅的眉眼。她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但比起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吉普车发动时,李三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胸前的绷带在暮色中格外显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对韩璐点了点头。
韩璐回以微笑,然后转向前方蜿蜒的土路。车子颠簸着驶向未知的险境,而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韩复榘的愚蠢行为,绝不能让更多国土沦丧在日寇铁蹄之下。
车轮卷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后方营地的轮廓,就像这场战争中无数人的命运,看不清前路,却必须勇往直前。
暮色四合,滇军营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韩璐正蹲在炊事班的大锅前,搅动着稀薄的米粥。炊烟熏得她眼睛发红,却掩不住她眉间的忧虑——粮食又快见底了。
突然,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韩璐抬头望去,只见沈连长带着一男一女匆匆走来。沈连长的军帽歪戴着,脸上满是尘土,左臂的绷带渗着血。跟在他身后的大师兄身材魁梧,浓眉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二师姐则紧抿着嘴唇,手指死死攥着腰间的大刀穗子,指节泛白。
沈连长在她面前站定,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大师兄突然蹲下身,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溅起一片尘土:\"陈旅长牺牲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劈在韩璐头顶。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晾衣的竹竿。李三闻声从帐篷里冲出来,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又渗出血来,但他浑然不觉:\"什么?陈大哥他?
二师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女子:\"在掩护美惠子转移时,中了鬼子埋伏身中七枪\"她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坚毅的面庞滚落,\"到死都挡在美惠子前面\"
韩璐的嘴唇颤抖着,眼前浮现出陈旅长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方脸。他是她在军中少有的同乡,每次见面都会用东北话逗她:\"老妹儿,咋又瘦了?是不是这帮滇军小子欺负你?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营地。沿途的士兵见到他们的表情,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跟在后面。等他们来到临时停灵的帐篷前,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
帐篷里,一盏长明灯幽幽地亮着。美惠子跪在简易棺木旁,纤细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这个日本反战同盟的姑娘此刻像一尊雕塑,只有偶尔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和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那是陈旅长的血。
韩璐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旁跪下。美惠子缓缓转头,惨白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
帐篷帘子又被掀开,李将军和唐师长也赶来了。李将军摘下军帽,肃立在棺木前;唐师长则蹲下身,轻轻抚过棺木上那面鲜红的国旗。
美惠子突然激动起来,挣脱韩璐的手,扑在棺木上:\"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陈桑他他\"她的指甲在木棺上抓出几道白痕。
李三单膝跪在美惠子另一侧,想扶她又不敢碰触:\"这不是你的错,是日本鬼子的罪孽\"
韩璐突然用力将美惠子搂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听着!陈旅长是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但他保护的不只是你这个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保护的是正义,是人性!
美惠子在她怀里僵住了。
韩璐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柔和下来:\"陈旅长跟我是同乡,我们都是东北人。对于他的死,我比任何人都悲痛。泪终于从韩璐眼角滑落,\"我想着他跟我用家乡话开玩笑,就觉得家乡还在\"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长明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美惠子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李三别过脸去,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沈连长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就连一向刚硬的唐师长也红了眼眶,粗大的手掌按在棺木上青筋暴起。
李将军深吸一口气,走到美惠子面前,郑重地敬了个军礼:\"美惠子同志,我代表中国军人感谢你的反战勇气。陈旅长的牺牲是光荣的,他的血不会白流。
次日清晨,朝阳刚刚爬上山头,滇军全体官兵已在操练场列队肃立。场地中央,陈旅长的棺木覆盖着国旗,周围摆满了野花——那是士兵们连夜从山上采来的。
唐师长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军装笔挺,目光如炬:\"弟兄们!今天我们送别一位英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洪亮,\"陈旅长用他的死告诉我们——保家卫国,没有退路!
台下上千名滇军将士挺直腰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韩璐被请上台时,脚步还有些虚浮。她站在陈旅长灵前,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钢盔和刺刀,声音却出奇地平静:\"陈大哥,你常说想念家乡的酸菜白肉。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给你坟前摆上一大碗\"
台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李三接替韩璐上前,他胸前的绷带洁白刺眼:\"陈旅长是我见过最爷们的东北汉子!然振臂高呼,\"弟兄们!咱们要用鬼子的血,祭奠陈旅长的英魂!
美惠子站在队伍最前排,穿着干净的和服,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当棺木缓缓落入墓穴时,她将一捧黄土撒了下去,用日语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挺直腰板,对李将军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没有人提出异议。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国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日本侵略者。
誓师大会结束后,士兵们沉默地回到各自的岗位,擦拭武器、检查弹药的动作比往日更加用力。每个人眼中都多了一种决绝——那是视死如归的眼神。
韩璐站在营地高处,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她身旁,递过一杯热水:\"想什么呢?
韩璐转头看他,发现这个铁打的汉子眼里有泪光闪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山下,滇军的军歌嘹亮地响起,随着晨风飘向远方: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