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
带着点迟疑和别扭的男声在院门口响起。
宋姝菀懒洋洋地掀开了眼帘,朝着声音的来源,正杵在院门口。
手里还藏着什么东西的谢允之瞥了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
“干嘛?”
谢允之被她这懒散的态度一噎,顿了顿,才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没…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祈天灯够不够用?还要不要花灯?”
宋姝菀直接闭上了眼睛,连回答都懒得给。
一旁的柒墨代为答道:
“有劳小侯爷费心,定安侯爷已经派人送来了上好的祈天灯和莲花水灯,足够我们小姐使用了,不敢再劳烦小侯爷。”
谢允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摸了摸鼻子:
“啊…哦,知道了。”
感觉自己这趟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软榻上的宋姝菀忽然又开了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指使:
“小允子,灯是不缺了,不过嘛……我这儿还缺些桂花糕。要东街张记刚出锅的,酥皮掉渣,蜜糖馅儿流沙的那种。”
谢允之脚步猛地顿住,头顶几乎要冒出实质的黑线,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小…小允子?!宋姝菀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这叫什么称呼?!
把他当宫里伺候人的内官太监了吗?!
宋姝菀缓缓掀开眼帘,那双桃花眼里漾着戏谑的光,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巴巴地跑过来,问我还要不要花灯,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想做定安侯府的小侯爷了,改行要做伺候人的下人了呢。我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随口一问罢了,你凶什么?”
她语气无辜,仿佛谢允之才是那个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
谢允之看着榻上女子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带着玩味和嘲弄的笑意,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气得有点头晕,脑袋嗡嗡作响。
“你嘴上是不是涂砒霜了?!你说话不这么毒舌能死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宋姝菀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一副你无可救药的表情:
“我不毒舌是不能死,但是呢,遇到那些不看路,到处乱跑还没主人溜的傻狗,我不骂几句就浑身难受。我总不能为了顾及你的感受,就让自己一直难受着吧?那多不划算。”
谢允之被她这副我骂你是因为你有错在先,而且我骂得很爽的理所当然样子给气笑了,指着她道:
“我真好奇以后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会娶你!你以后的夫君迟早得被你这张嘴活活气死!怕是都活不过新婚之夜!”
宋姝菀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转向柒墨,语气轻快:
“柒墨你看见了吗?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傻狗,不光会乱叫,还学会说人话关心人了呢。居然还会操心我以后的夫君会不会被气死,真是感天动地。”
柒墨努力绷着脸,内心却在疯狂鼓掌:小姐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输出拉满!战斗力爆表!
一直沉默撑着伞的阙一,淡漠的视线扫过谢允之那副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似乎对于这两人一见面就必然掐架的画面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点麻木。
次次讨不到半点好处,偏要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骂完就气冲冲地离开,然后过不了多久,又会因为各种原因再次出现在这女人面前,继续新一轮的讨骂循环。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讨骂的,还是被骂完反而舒服了,所以才会如此不长记性,屡次送上门来找虐。
阙一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笑容肆意,仿佛点亮了整个庭院的宋姝菀身上。
有的人生来就要为了吃穿用度,生存温饱而忧愁奔波。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家族联姻,稳固利益的棋子,身不由己。
有的人生来就要在夹缝中谨小慎微,看人眼色长大。
他见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
亡命之徒,达官显贵,可怜之人,可恨之辈……形形色色。
可只有宋姝菀,是他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一种人。
她拥有最尊贵的出身,是尚书府的嫡出千金。
拥有家人毫无保留的宠爱,她还拥有挥霍不完的金钱,从不为物质发愁。
她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任何人,自然就有人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这种自幼被娇养,被偏爱培养出来的骄傲与底气,深入骨髓,让她不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可以随心所欲,肆意而为,行事准则只有一个…她自己是否开心快乐。
所以她刻薄起来毫不留情,自私起来坦坦荡荡。
甚至这种坦荡,会让人觉得刺眼,仿佛在嘲讽着那些需要伪装,需要妥协的人的卑微。
而他,阙一,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仿佛被上天格外眷顾的人。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幼年时期,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为了抢夺一块发霉的饼子而被人当街殴打得遍体鳞伤,像野狗一样在泥泞中挣扎求生……
当真如她所言,那时的自己,和狗没什么区别。
“对了,”
宋姝菀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还在生闷气的谢允之身上,
“你们定安侯府今年准备的吉祥青岁佩,是谁选的?”
谢允之被她这跳跃的脑回路再次折服,上一秒还在骂自己是傻狗,下一秒就能若无其事地问自己问题?
当他是面团捏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吗?!
“问你话呢!”
宋姝菀等不到答案,语气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谢允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又隐隐有点想炫耀:
“小爷我亲自选的!怎么?你是无意间看见那块吉祥青岁佩了,终于也被它的精美绝伦惊艳到了,后悔白天对我态度那么差了?”
宋姝菀坐了起来,接过柒墨递上的温茶抿了一口,然后耸耸肩,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幽幽道:
“哦,那倒没有。只是告诉你一声,那块你觉得精美绝伦的吉祥青岁佩,被太子殿下送给我了。”
她顿了顿,在谢允之骤然变化的脸色中,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刀:
“但是说真的,谢允之,你的眼光也太差了。那块玉料子还行,就是样式老气横秋,雕工也呆板得很,我带出去都觉得丢人,只能压箱底了。下次这种需要审美,专业的事儿,我劝你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像你这种没什么眼光的人,就不要参与意见了,免得糟蹋好东西。”
谢允之:“……”
他感觉胸口又被插了一刀。
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等等!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太子怎么会把吉祥青岁佩送给她了?!
太子往年从不参加花朝节游嬉,今年破例参加,难道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吉祥青岁佩送给宋姝菀?!
那……那姝静姐姐呢?
太子把这么珍贵,寓意特殊的彩头送给了宋姝菀,姝静姐姐知道了,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