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云并没有急着回高木家良的话,而是问他,说:
“请问,你是认同红党并为之向往还是单纯的因为愤怒而逃避现实?”
高木家良想了一下,很诚恳的说:
“或许二者皆有,更重要的是我收藏了反战同盟的宣传资料,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我们要一起努力,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那能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朱青云一直在注视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欺骗、说谎的迹象,唯一让他不解的是眉毛打结。
从微表情心理学观察来说,这是焦虑不安的神色,但前世,朱青云接触过一百多名此类人员,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其中四分之三的患有身患慢性病,这是一种持续的痛苦的表情。
高木家良说:“你们真的很厉害,连陆军医院的病历都能搞到手,是的,我有严重的肺病,所以经常喝酒麻痹自己。”
朱青云很关心他的病情,考虑了一下,说:“这样,我认识一位水平很高的老中医,专门治疗这种病。
我实话实说,根据地的医疗条件并不好,缺少药品,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的病治疗的差不多了,我就送你过去。
酒不要再喝了,对身体不好,现在你心情郁闷可以理解,等见到光明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青云和他在交流中一直很坦诚,声音温和,说的每句话都让高木家良感到很舒服,心里暖暖的。
一个人是没办法拒绝他人给予的好意和温暖,于是说:
“我可以去看一看,你回去考虑一下,下周我们在这里见面,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离开时间,
如果时间太长,对不起,我会另有打算,请理解我的心情。”
“好,我们下周见面,这是诊所的地址,我替你准备了诊金,还请勿要推辞。”
朱青云写下一个地址,连同两根金条一起塞进他手里。
回去之后,朱青云先是约了王道之商量,王道之也是左右为难,说:
“情报你给了国党,说明策反此人成功,他去了红党根据地,军统那你没法交待,不给吧,我们又不能坐视抗日力量的损失。
所以,情报要给的,至于你何时撤离,听上级安排,我来配合。”
朱青云如果撤离上海,撤离军统,是件相当复杂的事,重庆红党还要对他的家属提前进行安置。
上级很快就给朱青云回电,前线的情报马上交给国党,等高木家良身体恢复一些后,有专人护送他去根据地,到时他将改名换姓。
日本军官失踪后,大多是不予宣扬,即使公开叛逃,日本人都坚决不承认,不发通缉令。
朱青云完全可以告诉国党,此人失联,疑在内部甄别中被发现,并被处决。
朱青云对王道之说:“上级就是比我们高明,看的更远,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是,我们还可以发挥一下,在接他走之前,安排一场接头爆炸案,嗯,甚至你可以上报,他为了掩护你,引爆手雷向你示警。”
“好,到时候我来安排,大不了找个日本军官多的地方,顺便再杀几个鬼子。”
戴老板在接到电报后,欣喜异常,着令朱青云让王成孝亲自带人回重庆将作战计划的胶卷和副本送来。
紧接着,又连接给朱青云发来两封电报,第一封是把高木家良的保密等级列为特等,除朱青云外,不许任何人联系他。
过了不久,又发来电报,特批给他三万美元和五十根金条,并说,不管高木家良要多少钱,都可以答应他。
朱青云暗叹,不是所有的人都要钱的,有的人把信仰看的高于生命,不愿苟活于世。
戴老板这个人为人精明、思路敏捷,但和他的委座一样,很多时候认为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四个月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朱青云开车接上高木家良,把他送到码头,根据地敌工部部长和高木的同乡泽田民一前来迎接。
朱青云把一个小皮包递给部长,说:“高木先生拒绝接受这笔钱,交给你吧,这是他对抗日做出的贡献。”
部长看着朱青云,这位年轻人戴着墨镜、口罩,显然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他很了解敌后工作,主动伸出手,说:“同志,谢谢你,期望有一天,我们能真正的见面。”
第二天,朱青云前往虹口区一家日本军官们常去的酒馆,他掐算着时间,然后,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用手帕盖在话筒上,给日本宪兵队打去电话。
说是有反日分子在这家酒馆,并正在的一名军官接头。
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稍早了一些,在宪兵队冲进去之前,就炸响了。
这枚炸弹是朱青云自己做的,放在一个精致的牛皮包里,五公斤炸药,威力足够大,把屋顶都掀掉了,酒馆里的人,非死即伤。
前两次和高木家良接头,朱青云都安排了王成孝带一组人接应。
这次,王成孝还没到达指定地点,便听到远方一声巨响,接着火光冲天。
他惊出一身冷汗,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带人急冲而去,直看到朱青云的车子驶来,忙停下脚步,一颗心才落地。
戴老板正在和池远广商议忠义救国军调遣一事,接到电报,极为惋惜。
高木家良一死,便无需再保密,把电报给毛主任和池远广看,遗憾的说:
“他送来三次军事情报,都是价值连城啊,我在军方那里腰杆子都硬了一些。唉,可惜了。”
毛主任则是为朱青云担心,另有电报来说,朱青云只差一点,就被日本宪兵困在里面,真是险到极致。
只有池远广心中另有想法,他历经战事,经常出入敌后,对这种接头并不陌生。
如果是高木家良临时起意,给朱青云示警,最多拉响身上一两颗手雷,又怎么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只是他和朱青云及邱尧勋关系亲密,不利于二人的话是从来不说,心想着,等见面时,再来询问。
其实,在爆炸声响起时,朱青云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也意识到这次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总想着搂草打兔子,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却留下一个隐患,以后多少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