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贾探春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顿一顿地疼,象是有铁锤在重击自己的脑袋似的,同一时间,喉咙干哑,嗓子眼仿佛有火燎。
隐约间,还能够听到屋子外头,侍书若有若现的哭声。
贾探春抿了抿起皮的唇瓣,轻轻咳嗽了几声,那厢帘子便被撩开,就见侍书眼框中尚且含着泪水,便带着哭腔:
“姑娘,你可算醒了。这都三天了,太太着人看过一次,请了一次外头的大夫,便拦着人,不让人往外跑———奴婢日夜守着,不错眼地盯着,就怕姑娘您———"
贾探春扯了扯唇角,似乎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这些日子,可曾有人来看过我?”
侍书看姑娘这副样子,连忙出言宽她的心:
“姑娘怕是不知道,这段时日,东院里的大嫂子,二姑娘都来看过姑娘了,尤其是大嫂子,甚至还托人给姑娘送来五十两银子,言及姑娘如今身患重病,又是眼下这般时局,该请大夫就要请,
不拘什么药材,都拣好的用。纵使没有,大嫂子也能去太太面前开口要”
探春闻言,心底有几分讶然大嫂子素日里深居简出,从来不与人起争执。
且探春心底其实明白,李纨作为守节的寡妇,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尤其是为了自保,所以李纨素日里一些行径,迫不得已都过分理智,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李纨更是不曾理会。
可如今大嫂子如此行事,只怕是看在贾兰同环哥儿一道读书的面子上。
探春心底正想着,却又听到侍书开口:
“姑娘可别不信,还有个人也来看姑娘了。姑娘怕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不待探春开口,侍书就道:
“四姑娘早早地便来看姑娘了。说起来也怪,这四姑娘的性子冷,人也孤僻,偏生姑娘生病了,还特地跑来看望姑娘。”
贾探春心中稍感宽慰,便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顶着发烫的脑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祖宗年纪大了,怕是不能来看我。宝二哥——来了吗?”
沉默。
看着探春那希冀的眼神,侍书张了张嘴,只觉得话到嘴边,却突然象是被堵住了一般。
侍书久久不语。
贾探春的眸光,就这么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至最后,她突然笑了一声,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就从眼角流下,泪迹豌蜓,落在衣襟上的时候,染成深色。
贾探春死死咬住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才挤出那么几个字: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枉她被人叫做一一敏、探、春!
不过是一个糊涂虫、可怜蛋罢了!
荣禧堂。
贾宝玉依偎在老祖宗的怀中,这段时日关在屋子里,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就象是被圈在羊圈里的羊似的,也没有走动,吃完便睡,脸都圆了一圈,看上去愈发大了。
若说唯一的好处,只怕就是没了父亲的管家,贾宝玉还没拿起多久的书,又放下了—
这会儿贾宝玉手中拈着一块刚做好的酥酪,一边吃着,一边忧心:
“老祖宗,你说三妹妹发了高热,我总归得去瞧瞧,毕竟都是兄弟姐妹—
贾母脸色欣慰,但嘴上仍然不同意:
“你又不是大夫,过去看了又有什么用?且探春发了高热,谁知道是不是患上了天花?我就你这么一个玉儿,你要得了天花,那当真是比了我的心肝肉还要痛。”
贾宝玉闻言,又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现在环弟弟如何了,还有那薛大哥哥,怎么好端端的,就染上天花了呢?”
说起贾环和薛蟠,贾母眉头一皱,只觉得有几分晦气,只是碍于宝玉心思剔透干净如水晶,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你那兄弟和那薛家哥儿,都是命不好,没那福分。怪不得旁人。”
周围就有小丫头笑:
“老太太说得极是。不说那薛大爷,单说咱们府里头的环三爷,好不容易否极泰来,考取了一个末尾的童生功名。可是结果呢?前脚才考上,后脚就患上了天花。这谁能说理去?焉知不是因为环三爷福薄的原因。”
这话刚说出口,鸳鸯作为大丫鬟就厉声呵斥了。
只是眼见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不虞的神色,那小丫鬟撇撇嘴,心中对于鸳鸯倒是多了一抹怨,
只觉得她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外头的帘子骤然被撩起,几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老太太,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尤其是贾母,更是当即立起身来,看向那小丫鬟,手指都在颤斗:
“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来人?”
难不成因为天花,圣上然不悦,所以才降罪?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那边的小丫头就连忙道:
“宫里头来人,说是因为环三爷!”
环三爷?!
这好端端的,又有贾环什么事情呢?
外院。
“贾环着加恩赐封奉恩将军,岁给俸银二百两,禄米百石,准袭三代-赐京郊澄怀园一座!”
当宫中来人太监唱完旨意的时候,贾府听旨的众人都惊呆了。
贾环—找到了预防天花的法子,同时还授封四品将军的爵位?!
要知道,隔壁宁国公府贾珍袭成爵位,也才不过三品的威烈将军。
王夫人紧拳头,手心落下了深深的月牙印。
贾环都能有爵位,那她费心筹谋—究竟是为了什么?!
贾母更是心头滋味难明,只觉得依环哥儿如此手段和地位,贾母一时之间,突然有种拿捏不住这庶子的感觉。
那大太监看着贾府众人,尤其是王夫人和贾母,兴味盎然,显然也是听说了有关国公府内于是,他便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焦大,
看着焦大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怎地,贾府众人心尖都是一跳。
就见焦大目光在贾府主子里一扫,眉头就是一皱:
“三姑娘呢?她怎么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