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整个演播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老的脸上。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一秒。
两秒。
三秒。
陈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在缓缓地咀嚼着。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的眼神，时而困惑时而明了。
终于，在过了足足半分钟之后。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又伸出了筷子。
从那盘菜里又夹起了一块。
放进了嘴里。
这一次，他咀嚼的时间更长了。
表情也比之前更加的凝重。
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的眼神里，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困惑和凝重。
而是一种……
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惋惜、愤怒、和一丝丝……
难以置信的……
震撼！
“怎么样？陈老？”
黄雷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是……很难吃吗？”
陈老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从始至终都象个局外人一样的杨明。
然后，他一字一句地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象一道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这道菜……”
“它的形，它的技，它的火候……”
“一塌糊涂！”
“简直就是，灾难！”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失败，最拙劣，最……不知所谓的烹饪！”
他这番话，说得是毫不留情，斩钉截铁！
苏晓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观众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陈老说得对！这根本就不是菜！这是在侮辱食物！】
【没错！就应该给零分！不！负分！】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老即将对这道菜，下达最终的死刑判决时。
陈老的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是……”
“它的……味……”
“它的味道……”
他顿了顿，仿佛在查找一个，最精准的词语。
最后，他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无懈可击。”
“轰——！！！”
这两个字，就象两颗原子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整个演播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无懈可击？
陈老他……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那坨，看起来比煤炭还要黑暗的东西，味道……
无懈可击？！
他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说……
他的味觉已经失灵了？！
“陈……陈老……”黄雷也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您……您没搞错吧？这……这东西的味道……无懈可击？”
“我没有搞错。”
陈老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们，也尝尝。”
他说着，示意黄雷和lisa。
黄雷和lisa对视了一眼。
虽然心里充满了怀疑和抗拒。
但，出于对陈老的信任，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伸出了筷子。
他们也学着陈老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小块碳。
然后，视死如归地放进了嘴里。
然后……
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和陈老，一模一样的那种……
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这……这怎么可能？！”
黄雷第一个惊呼出声！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盘子里那坨东西。
“这……这味道……”
“这味道也太……太霸道了吧？！”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口腔，都被一种极其浓郁、极其复杂、极其……蛮不讲理的鲜美味道，给彻底攻占了！
那种味道，和他之前想象中的那种焦糊的、苦涩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完全是……
两码事！
是的，焦糊味是有的。
但是，那种焦糊味，非但没有成为减分项，反而象一种……
催化剂！
它和那碗究极照烧”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酱汁的鲜甜，中和了鱼肉的焦苦。
而鱼肉的焦香，又反过来激发出了酱汁更深层次的那种，类似炭烤的烟火的风味！
两种看似完全对立的味道，在这道菜里，竟然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完美的……
平衡！
“我的天……”
lisa也彻底惊呆了。
她扶了扶眼镜，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解。
“这……这不科学！”
“这完全，违背了烹饪的基本逻辑！”
“过火，是烹饪中的大忌！它会破坏食材本身的纤维结构，让口感变得干柴，味道变得苦涩！”
“但是……这道菜……”
“它的口感虽然确实很……粗糙。但是，它非但不干柴，反而……汁水很足！”
“那些酱汁，好象已经完全渗透进了鱼肉的每一个细胞里！”
“而且，那种焦苦味，和酱汁的鲜甜味，为什么……为什么能融合得这么完美？！”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位精通各种分子料理，能把烹饪玩得出神入化的米其林三星大厨。
此刻也彻底地陷入了知识的盲区。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道菜到底发生了什么。
……
直播间的观众，也彻底地傻眼了。
他们看着屏幕里，那三位顶级大厨，对着一坨煤炭，露出了那种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震惊的表情。
他们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谁能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那坨东西……它……它真的，很好吃？！】
【我他妈的……我的世界观，在今天晚上，被反复地，按在地上摩擦！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难道……难道杨明，他……他真的是个……绝世高人？！他之前那些，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就在所有人的脑子，都快要被这匪夷所思的剧情，给烧成一团浆糊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明，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看着评委席上，那三张写满了震惊和困惑的脸。
脸上也露出了同款的，充满了困惑和不解的表情。
他挠了挠头，用一种非常不好意思的，带着一丝丝恍然大悟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哦——”
“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呢……”
“我说我照着教程做的，怎么味道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原来……”
他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
然后，他把手机举了起来。
用一种充满了懊恼和悔恨的语气，大声地对所有人说道。
“……原来是我他妈的，看错教程了啊！”
“这个教程，它后面还有一页！”
“它说……煎完之后，还要……还要再加水，稍微煮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吃起来，有点焦！”
“唉！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还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脸上写满了那种，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搞砸了一切的深深的自责。
……
……
……
那一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又一次被按下了静音键。
黄雷脸上的震惊，凝固了。
lisa脸上的困惑，凝固了。
陈老脸上的震撼，凝固了。
直播间里，那数以千万计的，刚刚燃起了一丝希望和敬畏的观众，他们的表情也彻底地凝固了。
所有人的大脑里，都只剩下了一句话，在无限地循环播放。
【原来……是我他妈的，看错教程了啊！】
【原来……是我他妈的，看错教程了啊！】
【原来……是我他妈的，看错教程了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
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个世纪。
终于……
“噗——”
黄雷第一个没忍住。
一口老血差点就当场喷了出来。
他指着杨明，手指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受到的精神冲击，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lisa也彻底地破防了。
她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想杀人，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极其抓狂的表情。
她感觉自己就象一个顶级的数学家，在耗费了无数脑细胞，终于快要解开一道世界级的数学难题时。
出题人却突然跑过来告诉你——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刚刚题目抄错了。”
那种感觉……
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而陈老。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那股刚刚升腾起来的，对中餐未来的希望之火。
在这一瞬间……
被杨明用一泡尿给……
浇灭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
而直播间的观众。
在经历了长达半分钟的集体宕机之后。
终于……
彻底地爆发了！
“我！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骗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你还我刚刚流下的敬佩的眼泪！”
“我宣布，从今天起，杨明在我这里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诈骗罪！而且是性质极其恶劣的智商诈骗！”
“我……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不！我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如果说愤怒有等级，那么此刻观众们对杨明的愤怒已经突破了大气层，达到了外太空级别。
那是一种被反复愚弄、反复欺骗、反复把你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之后所产生的那种极致的毁灭性的愤怒。
他们感觉自己就象一个被渣男玩弄了感情的纯情少女。
刚刚，渣男还对你甜言蜜语，让你以为他要浪子回头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告诉你：“不好意思啊，宝贝，我刚刚……念错台词了。”
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
面对这足以将整个演播厅都掀翻的滔天怒火，杨明却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模样。
他甚至还对着评委席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三位老师，不好意思啊。因为我的失误，让你们吃到了不完美的料理，实在是罪过罪过。”
他这番话说得是那么诚恳，那么谦卑。
但听在三位评委的耳朵里，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黄雷已经彻底放弃治疔了。
他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lisa则死死攥着拳头，她那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的嫩肉里。
她在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最后的理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冷静……冷静……我是专业的……我不能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
“杀人是犯法的……杀人是犯法的……”
而陈老，他缓缓地重新坐了下来。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他看着杨明，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愤怒和惋惜，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感觉自己好象老了十岁。
……
接下来的品鉴环节几乎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于梦游的气氛中进行下去的。
安托万和雪莉端上了他们的法式香煎多宝鱼配白葡萄酒汁。
那道菜无论是从摆盘还是从味道上来说都堪称完美。
鱼肉外皮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酱汁的味道也调得恰到好处。
在平时，这绝对是一道能让所有评委都赞不绝口的作品。
但今天……
黄雷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恩，不错。”
lisa也只是象征性地用叉子戳了一下，然后惜字如金地评价了两个字：“合格。”
陈老更是连筷子都没动，只是摆了摆手：“下一个。”
安托万和雪莉端着他们那盘堪称艺术品的杰作站在舞台中央，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他们感觉自己就象一个精心打扮了三个小时准备去参加盛大舞会的公主，结果到了舞会现场才发现所有人都他妈的在蹦迪。
那种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
接下来是山本大师的金枪鱼大腹刺身。
顶级的食材配上山本大师那炉火纯青的刀工，每一片刺身都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铄着诱人的光泽。
这同样是一道无可挑剔的作品。
但评委们的反应依旧是兴致缺缺。
“恩，鱼很新鲜。”黄雷说。
“刀工还行。”lisa说。
“下一个。”陈老说。
山本大师，这位在日本料理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此刻也体会到了和安托万同样的憋屈。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毕生的技艺都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
再然后是刘哲的松鼠桂鱼。这道菜难度极高，非常考验厨师的刀工和火候。
刘哲完成得非常出色。
那条桂鱼昂首翘尾状如松鼠，浇上滚烫的糖醋汁后发出了“滋啦”一声脆响，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但……
“恩，炸得挺脆。”黄雷说。
“汁调得还行。”lisa说。
“下一个。”陈老说。
刘哲：“……”
他感觉自己好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
就这样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充满了敷衍和疲惫的气氛中，所有的菜品都品鉴完毕了。
终于到了最后的评分环节。
主持人拿着手卡走上了舞台，她的脸上也带着那种劫后馀生般的疲惫笑容。
“好了，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各位评委老师，各位选手。经过了紧张而又……呃……精彩的厨艺比拼之后，我们第五期《我教你做》的最终排名也即将揭晓。下面我宣布……”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获得本场比赛第八名的队伍是……”
她甚至都没有去看手卡，就直接用一种毫无悬念的甚至带着一丝丝同情的语气公布了最终的结果。
“——第八组！杨明，苏晓月。”
这个结果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甚至没有任何人对次有任何反应。
观众们已经骂累了。
评委们已经心累了。
苏晓月也已经麻木了。
她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象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终于结束了……我感觉今晚象是看了一场三小时的行为艺术。】
【第八名，毫无悬念。我甚至觉得给他们第八名都侮辱了第七名。】
【心疼月月，又被这废物拖累了一整场。】
【赶紧淘汰吧！求求了！下期我真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放心，节目组不是说了吗？连续三期倒数第一就被淘汰。这是第二期，下一期他必走！】
【太好了！终于要滚蛋了！开香槟庆祝！】
主持人看着死气沉沉的场面，只想快点走完流程下班。
她拿起手卡，挤出职业化的笑容，准备说出“虽然成绩不理想，但我们看到了晓月的努力和成长”之类的结束语。
突然，异变陡生！
“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演播厅炸响！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循声望去，所有人的瞳孔瞬间猛地收缩！
舞台中央，那个一直像得道高僧、对万物毫不在乎的男人——杨明，此刻一拳重重砸在料理台上！
他脸上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和愤怒！
他漆黑的眸子里，不再古井无波，而是燃着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
他周身的气场从“人畜无害”变得充满攻击性和压迫感！
整个演播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几度！
所有人都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生气了？！
那个无论被怎么骂、怎么嘲讽、怎么误解，都一副“你们随意，我无所谓”死人脸的杨明，竟然因为倒数第一的排名破防了？！
短暂死寂后，演播厅瞬间炸开了锅！
“我靠！他急了！他急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在装！”
“装不下去了吧？被人当小丑耍了三期，最后拿倒数第一，正常人都得破防！”
“我就说嘛！哪有人真不在乎输赢？之前装清高，现在原形毕露！”
“啧啧，这人品真不行。玩不起就别玩，输了就发脾气，算什么男人？”
观众席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幸灾乐祸和鄙夷的议论声。
直播间弹幕瞬间沸腾！
【大的要来了！正主终于亲自下场开团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他肯定绷不住！这下有好戏看了！】
【急了急了！他因为倒数第一急了！这种又菜又爱玩、输了还发脾气的男人真下头！】
【别尬黑！我觉得他生气正常！换你被羞辱一晚上，你也生气！】
【就是！他生气说明有荣辱心，想赢！这有什么错？】
【对！我反而觉得现在这个愤怒的杨明比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杨明真实！】
观众瞬间分成两派，在弹幕里吵得不可开交。
评委席上，三位评委表情各异。
黄雷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和同情。
“唉，这小伙子还是太年轻了。”他在心里叹气，“压力太大，终于崩溃了。”
他觉得杨明因连续失败和网络压力心态失衡，才如此失态。
lisa嘴角勾起冰冷的嘲讽。
“呵，废物。”她在心里冷笑，“连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装不下去了吗？输了只会无能狂怒，真是可悲。”
在她看来，杨明的行为是最拙劣的输不起表现。
而陈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有失望，有愤怒，更多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他以为杨明之前关于中餐现状的言论是看透本质的愤世嫉俗，以为他的荒唐行为是对娱乐至死世界的无声反抗，甚至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骨。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这个年轻人终究被胜负欲和名利心蒙蔽了双眼。
“唉……”陈老在心里发出充满失望的叹息。
离杨明最近的苏晓月吓得魂都快飞了！
看着杨明阴沉得快滴水的脸和燃烧怒火的眼睛，她感觉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要干什么？！
不会要把输比赛的责任全怪到她头上吧？！
不会要当着全国观众面对她动手吧？！
无数恐怖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她甚至想好，若杨明有任何不轨举动，她就当场哭晕过去，让舆论彻底淹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