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这事后,他心中已有七八分相信是吴魁借机报复。
但这种事没有亲眼目睹,光凭一面之词和推测,根本无法定罪。
真要在这里火并起来,队伍立刻分裂,在这深山里对谁都没好处。
“够了!”老李一声低吼,压住两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林深树密,状况不明,谁都说不清!赵药师死了,是损失,这笔帐回去自有东家定夺!
但眼下,给我收起你们那些狗屁恩怨!在这深山里内讧,是想把全队人都害死不成?”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方寒和吴魁,
“方寒,受伤了赶紧处理。吴魁,管好你自己的嘴!今晚安营,再敢挑事,别怪我老李不讲情面!”
言语间隐含警告,将吴魁归入挑事的一方。
方寒盯着吴魁那张故作无辜却难掩阴险的脸,汹涌的杀意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清淅地评估着双方实力,这吴魁气血比自己要雄厚不少,估计接近石砾境中后期。
但气息虚浮,脚步也远不如自己稳固。
境界虽重要,但那是对于不同等级而言。
同级别中,气血的多寡,差距并不是太大。
功夫是杀人技,拳法技艺的高低,才是决定最终战力的根本。
他虽未见过吴魁出手,但观其形态便知桩功领悟不深。
而拳法技艺的根就在桩功上,这也代表着吴魁的拳法技艺同样不高……
方寒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又捏紧,指节发白。
他有绝对的把握,生死搏杀,能取其性命。
但现在不行!老李虽然偏向自己,但职责在身。
绝不会允许武馆私斗见血,尤其是在损失了采药师之后。
自己硬要动手,只会被阻止甚至可能被认定蓄意挑起争端,连老李都不会再保他。
百草堂的供奉、未来的资源信道都可能断掉,如何护佑家人?如何继续变强?
这口恶气……只能先咽下。
吴魁!你最好祈祷别在对拳大会上撞见我!半个月……最多半个月!
马师兄废了你兄长?那我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手柄你打残!
方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喉间的血腥气和眼中的杀机压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李说得是。”
他不再看吴魁,走到火堆旁拿出伤药和布带,撕开衣服开始默默处理伤口。
动作麻利冷静,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吴魁看着方寒沉默下去,嘴角勾起一丝极难察觉的阴冷弧度,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失落。
他没想到方寒在那种绝境下还能杀狼活下来……这小子的根基和轫性超出预料。
老李安排众人分守上半夜和下半夜,特意将方寒安排在最靠近崖壁内部的位置休息。
将他与吴魁的位置隔开,并指派另一名性格敦实的武者与吴魁一同值夜,显然是不放心吴魁。
深夜的山林并不宁静,兽吼虫鸣不绝于耳。
方寒看似闭目假寐,实则《不动如山桩》默默流转。
将石砾境赋予的强大五感提升到极致,笼罩着身周十丈范围。
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果不其然,轮到吴魁那队值下半夜时。
方寒清淅地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吴魁的位置传来。
随后,几样细小冰冷的东西被轻轻抛了过来。
落在方寒休息的枯草堆附近——赫然是几条剧毒的山地蜈蚣!
方寒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屈指一弹。
一粒石子精准地击打在毒虫前方寸许的地面。
轻微震动让那些蜈蚣受惊,立刻转向黑暗处爬走。
整个营地安静如常,只有负责看守的另一名武者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吴魁没看到预料中的混乱,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和不解,只得悻悻作罢。
后半夜再无波折。
第二天清晨,队伍在压抑的气氛中踏上下山的路。
赵药师的死让采药量不够,另一队似乎也遇到些麻烦收获不多。
老李让另一名采药师清点了药材,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回到百草堂后,陈掌柜了解了情况。
虽然损失了采药师令人扼腕,但药材也带回了一些。
这趟护卫的报酬照发,竟足足抵得上方寒一个月的供奉供奉。
方寒毫不尤豫,只留下几两碎银子作应急,其馀全部折算换成了气血散。
他要变强,刻不容缓。
走在回威远武馆的路上,方寒的伤口已基本结痂。
他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赵药师临死的惨叫和吴魁那张伪善的脸。
街上行人匆匆,气氛却与往日有些不同。
酒肆茶馆门口,三五成群的人议论纷纷,话语中充满了亢奋与期待:
“听说了吗?城南长风武馆新收了位天才,入门一年不到就快石砾境圆满了!”
“嘿,城北破山武馆那个赵刚,据说已经二血了!这次对拳可有看头了!”
“对对,今年天才不少,不知道谁能压所有武馆一头……”
“还有威远武馆!听说他们今年也收到个不错的弟子,叫……孟康!
对对,孟康!突破石砾境跟玩似的,据说才不到三个月!这下威远可算是捡到宝了!”
听到“威远武馆”和“孟康”的名字,方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阳光落在他沉静的脸庞上,映不出任何波澜。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潭。
暗流汹涌,蕴酿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方寒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时。
黄昏的最后一点馀光正从门缝里挤进来,勉强照亮胡芸的脸庞。
“小寒!”她一眼就看见了方寒骼膊上渗血的布条,惊呼着扑上前,声音都在发颤,“这是怎么了?”
“皮肉小伤,不打紧。”方寒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粗糙的大手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
“药堂帮忙弄药材,不小心在山石上蹭了道口子,看着唬人罢了。”
那真正凶险的情形,毒蛇盘绕、黑狼环伺、背后推石的黑手,被他轻描淡写地抹过。
胡芸心疼得眼框发红,仰头还要再问。
方寒却低头,一个温热而郑重的亲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带着汗气和尘土的味道,也带着磐石般的沉甸甸的承诺。
“好了,莫慌。进去吧,我肚子饿了。”
门扉在身后合拢。
隔开了屋外渐渐浓重的暮色,也隔开了那些无声翻涌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