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
方寒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仿佛有些困扰地揉了揉额角，
“百草堂这几日琐事多了些，有些疲乏，对这种大场面，总是怕闹得慌。”
他心中警醒，林晟虽是自己好友，但性格跳脱，追求名望的劲头正盛。此刻不宜直接泼冷水。
林晟果然不疑有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嗐！你呀，就是太小心了！等真的上场，把对手都揍趴下，那感觉绝对不一样！”
方寒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早已打定主意，这所谓的对拳大会，他能不参加尽量不参与。
声名？财富？
他看着那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同门，如同看着一团团熊熊燃烧、不知前路险阻的火焰。
不及我安安稳稳地变强，不及我家人安稳度日的一丝一毫。
这等打生打死、容易结仇露底、更可能被大势力提前盯上的场合，于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他的目光转向厅堂外空阔的演武场，阳光刺眼。
在那片光影里，他似乎能看到远在杂货铺后院的胡芸、王嫂和小青恬淡的身影。
那是他愿意为之倾尽所有守护的安稳。
“稳住，苟住……一步步走下去。未来，自会有所得。”
念头坚定如铁，方寒收回目光，不再看厅堂内的喧嚣。
悄然退后半步，仿佛要融入那片光影之外寂静而坚实的阴影里。
他转身，不再理会身后关于大会名额和战术的讨论。
脚步沉稳地走向武馆内僻静的角落，重新摆开了不动如山桩的架势。
凝神站桩，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与他无关。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乱世的一角。
安静地、坚定地积蓄那份属于自己的、能够劈开一切阻碍的——力量。
……
时间一晃，五月中的青石县已是绿意葱茏，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燥热。
威远武馆演武场的热气似乎比外头更盛几分。
方寒如同扎根于青石的磐石，一丝不苟地演练着《磐石拳》。
每一式都力求融入桩功的“稳”与突破石砾境后带来的坚固件魄。
汗水浸湿了黑色的练功袍，但他眼神锐利，全神贯注。
石砾境的突破如同淬火，让他更清楚力量的可贵与获取之艰难，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健扎实。
隔壁不远处，林晟的动作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浮躁。
他刚突破石砾境不久，本应趁热打铁巩固根基。
但脸上那份少年人特有的兴奋与跃跃欲试却怎么也掩不住。
终于，演武告一段落。
两人倚着兵器架擦汗喘息时，几乎同时有人寻来。
“方护卫”百草堂的一个伙计匆匆跑来，
“陈掌柜让我通知您，明日卯时三刻，总店集合，护卫采药师进青石山。”
话音未落，一个福运镖局的趟子手也找到了林晟：
“林兄弟！明儿一早有趟短镖，押送一批生铁去铁石堡，人手抽调不开，管事让您顶上，卯时正城门集合。”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终于来了的神情。
“我要去青石山，保护采药师傅。”方寒言简意赅。
“哈哈，我，第一次押镖！”林晟咧着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大阵仗，我还没出过青石县十里之外呢！听说外面猛兽遍地，山匪横行……”
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想象中城外世界的精彩，带着少年人未经世事的憧憬。
方寒耐心听着，微微点头。
这世界的野外凶险，他早有耳闻。
码头私盐贩子的口中、武馆同门闲聊间，无不透露着城外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之地。
猛兽、异兽、杀人越货的匪徒，孤身一人在野外逗留，确与找死无异。
但成群结队的武者，确实能大大提升生存的几率。
随即，方寒问清了林晟押镖的具体路线——正是去往城西北方向靠近铁石堡一带。
而青石山，恰恰位于青石县城西南，两者在最初的十几里官道上有一段重合。
林晟眼睛更亮了：“这不正好同路吗！”
“确实是巧。”方寒心中也松了口气，结伴而行，安全系数自会提高许多。
下午的修炼，林晟显得愈发心不在焉，思绪仿佛已飞到了城外广阔的天地。
方寒则恰恰相反。
他表面上依然沉稳地站桩、打熬筋骨，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路线重合…百草堂护卫实力配置，一般由一名一血圆满之人当队长，其馀包括我都是一次气血…采药师四名…
福运镖局押镖队伍规模和领队实力…应有二血高手带队，他默默梳理着已知信息。
即便知道百草堂此行是在已被多次清扫、相对安全的青石山外围活动。
并会有经验丰富的老护卫带队，方寒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将百草堂历年记录的护卫章程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缺省着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
采药师不慎跌落？遭遇小股流窜的猛兽？
甚至，有人暗中觊觎某种珍稀药材？
如何在第一时间护住关键目标、如何选择最佳撤退路线……每一项都在他冷静的推演中形成预案。
安稳的日子来之不易，守护嫂嫂、胡芸和侄儿的信念支撑着他。
每一步都力求万全，将风险降到最低。
一天光景，弹指而过。
翌日，天蒙蒙亮，星斗还未完全隐去。
方寒换上结实耐磨的粗布短褂，告别担忧的胡芸。
悄无声息地融入黎明的微光中，如同过去无数个运送私盐的夜晚般警剔。
他第一个抵达百草堂总店门口。
很快，人员到齐。
百草堂此番共八人，四名背着药篓药锄的资深采药师，以及四名护卫。
护卫队长是个肤色黝黑、眼神精悍的中年汉子，都叫他老李。
据说距离二次气血只有一线之隔，奈何过了年龄气血下滑，没了突破的可能，在百草堂干了近十年。
另外两名护卫，一个叫张五，沉默寡言，也是破入一次气血不久。
另一个叫吴魁，身材魁悟，看人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当老李介绍方寒是新添加的威远武馆弟子时。
吴魁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眼神扫过方寒，充满了冷淡。
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方寒立刻捕捉到了这丝敌意。
联想到大师兄马大元提过的“黑虎拳”武馆，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