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威远武馆演武场，拳脚破风与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方寒刚结束一套磐石拳的演练。
浑身热气蒸腾，豆大的汗珠沿着棱角渐显的脸颊滚落。
石砾境带来的体魄蜕变是显著的。
他能清淅地感受到骨骼肌肉里蕴藏的力量远超以往。
每一次运劲，气血便在体内如铅汞般沉稳流转，带着沉甸甸的质感。
“方师弟，练完了？随我来。”大师兄马大元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如同山岳般让人安心。
方寒应了一声，抹了把汗，跟随着马大元走向演武场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
演武场中央，孟康那令人炫目的拳影和天才弟子们高谈阔论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坐。”马大元指了指旁边练功用的石墩，
“你如今突破石砾境，算是真正在武道上登堂入室了，可喜可贺。”
方寒心中微热，抱拳道：“全赖师傅、大师兄和武馆栽培。”
“恩，既是正式弟子，有些规矩和门路，也该告诉你了。”马大元开门见山，
“其一，是后续功法。磐石拳前三路拳谱和桩功你已熟稔，今日便教你其配套的杀招——碎石式。
此式乃气血爆发，攻敌破绽的要诀，需石砾境打熬出的体魄方可习练，待你日后气血充盈、根基稳固，方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方寒精神一振，眼中燃起渴望。
这正是他需要的，实战杀伐之术！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保护身边的妻子、王嫂和小青不再受威胁。
马大元接着道：“其二，便是你眼下最紧要的——如何快速积累资源，支撑气血修行。”
他非常清楚这位师弟的家境。
“石砾境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想要攀登石肌境，乃至更远，体内气血由盈而满，满而变，每一次破关都需要海量的气血积累作根基。这需要银子！”
马大元语气沉缓，“到了石砾境还靠每日那点普通肉食一点一点熬，太慢。气血散和高级气血丸，甚至异兽血肉，才是正途。但这些东西，价格不菲。”
方寒默默点头，心中盘算。
突破石砾境后，他能清淅地感知到自身气血质量翻了数倍。
如同从稀薄的雾气变成了沉重的铅云。
但总量确实大幅度缩水了，需要重新积累充实这个大池子。
这副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饥饿的无底洞。
他太缺钱了！
家中积蓄为了凑十两入门费早已掏空。
如今自己习武所需更是天文数字，全靠他临时兼职帐房那点微薄的肉食补贴，杯水车薪。
“在青石县，我们威远武馆正式弟子的身份，便是一张硬牌子，能让你站着挣钱。”
马大元眼中闪过一丝自豪，“规矩很简单，与武馆交好的一些势力，愿意出钱粮资源挂靠我们这些弟子。
他们提供日常供奉或额外资助，而我们需要在他们遇到某些特定的、需要武力解决的麻烦时，出面摆平。”
方寒竖耳细听，这是改变他窘迫处境的关键。
“眼下与武馆关系稳固，乐意招揽新晋正式弟子的，有这么几家……”
马大元一一枚举：
“城南福运镖局。他们走镖路线多在周边县城，需要武艺高强的护卫。报酬丰厚，常给现银，有时也分得缴获或珍稀药材。但走镖在外，刀头舔血，遇上劫道的山匪水贼是常事。”
“城北醉仙居。财大气粗，银子给得大方，需要人手震慑宵小，有时也处理一些竞争对手的麻烦。紧邻繁华内城，冲突相对文雅，但背后的龌龊不少。”
“城东百草堂药行。他们给的供奉通常是本堂的气血散乃至气血丸，按内部价折算极为划算。
需要弟子做的，主要是护送他们药行内部周转贵重药材，非长途押运，以及偶尔护送药行的采药师去深山采药。
药堂自身有常备护卫，且背靠回春馆的大牌子，寻常地痞帮派不敢轻易招惹，冲突烈度低，算是比较太平的。”
马大元详细介绍完，看向方寒：
“其实，除了这些外部势力，”马大元搓了搓下巴，目光扫过练武场另一角几个衣着光鲜、举止带些傲气的弟子，
“门内也有路数。看到那边没？赵延、李宏、孙婷几个，家中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豪族。这些家族啊，常有闲钱，也乐意资助些有潜力的弟子，算是一种提前下注。”
他压低了些声音：“说白了，就是他们提供钱财丹药，给你练功修行，你得了他们的恩情，以后武道有成或者遇到什么事，总得优先向着点他们。
这法子来钱更便捷些，不象外头还得跑腿拼命。他们最近似乎也在找人，你要不要试试？我帮你去问问？”
方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几位同门正聚在一起谈笑。
神情间自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疏离感。
他脑中瞬间闪过从前这些人看自己和林晟这种普通弟子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目光。
让他们掏钱资助自己？方寒心中立刻生出一股抗拒。
这钱拿着烫手，现在去低三下四求他们，跟讨饭有什么区别？
拿人钱财就矮人一头，日后少不了要仰人鼻息，看他们眼色行事。
这和他在杂货铺记帐换取应得的肉食钱完全不同。
他宁愿多跑几趟外务，也不想以这种卑微的姿态去攀附这些从不曾正眼瞧他的同门。
“多谢大师兄好意，”方寒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几位师兄师姐…以往也不是同道中人，就不去讨这个嫌了。”
“啧，”马大元咧了咧嘴，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用力拍了下方寒的肩膀，
“方师弟脸皮薄不是？这有什么！习武之人要懂变通！他们钱多，咱们有力，互惠互利嘛！行，这事儿你也别管了，脸皮薄碍事，师兄我脸皮厚！我帮你去说！”
说罢，不待方寒再拒绝，就站起身大步朝赵延几人那边走去。
方寒眉头微蹙，看着马大元风风火火的背影，心知这位热心肠的大师兄是好意，但让他去求那几人资助？实在非他所愿。
很快，马大元就走到赵延三人面前，说出了方寒资助的事情。
马大元的话音刚落，孙婷便嗤笑出声：“方寒？”
声音并不大，只限附近的赵延几个人听见，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篾，
“一个十八岁才勉强一血，根骨平平无奇的人？大师兄，我看你是被他那点踏实给糊弄了吧？
二血？我看他一血就到顶了！我家虽有馀财，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没到随便什么人都值得资助的地步。”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李宏脸上立刻显出尴尬之色，眼神躲闪，不敢看马大元，支支吾吾道：
“那个…大师兄，你知道的，我这…我家最近也在收拢银钱投入铺子…嗯…不太方便…实在抱歉…”显然是找借口推脱。
马大元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本以为就算不成，以这些人的家世函养至少说话会婉转客气些。
孙婷如此不留情面的刻薄拒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忍住心中不快，目光投向三人中最后未表态、也是家世最显赫的赵延：“赵师弟，你看…”
赵延一直没说话，双手抱胸，目光越过马大元的肩膀。
落在那还在角落里独自揣摩拳法动作、沉默得象块顽石的方寒身上。
他眼神闪动了一下，象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馀价值。
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
“方师弟嘛…确实起点低了点，根基也薄。不过，”
他话锋一转，“既然大师兄亲自开口了，又是同门师兄弟，一点修炼资源，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马大元脸色稍霁：“赵师弟的意思是？”
“我可以资助他，”赵延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
“银钱、气血散，都不是问题。不过，我家不缺普通的挂名护卫。这样吧，方师弟若点头，名义上就做我的私人护卫。”
他特意在“私人护卫”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与跟班或打手差不多。
这不仅仅是资助，更是一种身份的界定。
马大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自然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他沉默了一瞬，回道：“这个…我做不了方师弟的主。赵师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原话转告他。”
说完，朝三人略一点头，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马大元走回方寒身边，脸上还有些不虞。
显然是孙婷的刻薄和赵延的条件让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他将赵延三人的反应以及赵延提出的私人护卫条件，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方寒。
方寒原本沉浸在碎石式感悟中的心绪，在听到私人护卫几个字时，骤然冷了下去。
让他方寒去做赵延的狗腿子？
低三下四地跟在对方身后，仰仗鼻息，替人处理那些见不得光或是仗势欺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