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癞猝不及防,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嚣张气焰霎时冻住。
他认出方寒,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帮主救命!”
那声音尖锐如夜枭,满是临死的惊恐。
就在拳锋将中李癞头颅之际,一道身影鬼魅般截入。
青狼帮副帮主冷笑着从旁闪出:“好胆!”
他体型高大魁悟,面如寒铁,正是李癞今日仗势的后台。
原来李癞并非单枪匹马,而是被副帮主带着办事,恰好来到这片局域。
副帮主早已完成一次气血突破,石肌境之力远超方寒的气血盈满。
他一拳挥出,力道厚重如山。
方寒的拳头被硬生生格开,一股沛然巨力轰来。
他如断线风筝般连连后退数步,胸口剧痛如裂,嘴角渗血。
石砾境与气血盈满差距如隔山海,方寒只觉全身气血翻腾,却无法撼动对方半分。
若非他苦修《磐石拳》近一年,桩功扎实,这一击足以断骨裂筋。
但副帮主杀机一现即收,只因西河巷乃地龙帮辖区,巡逻官差的呵斥声已在不远处响起:
“住手!想死吗?此区禁私斗!”
一个更卒头目大步而来,腰佩朴刀,眼神严厉。
俨然没把青狼帮副帮主放眼里。
副帮主冷哼一声停手。
他忌惮地龙帮那位顶尖高手老帮主。
况且方寒好歹是威远武馆弟子,齐威馆主的名头尚有威慑力。
眼见副帮主护着李癞退后,方寒眼中血丝狰狞,但脑中一瞬冷静下来。
再有几日,他就能突破石砾境了。
到时杀这李癞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不信这副帮主还能一直带着李癞。
念及至此,方寒硬生生压住沸腾的杀意,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方寒转身护住胡芸和方青,低声道:“没事了,我们走。”
胡芸泪水涟涟,依偎在他身旁,方青抽泣着抓紧他的衣角。
看着三人狼狈离去,李癞才从鬼门关还魂。
他抹了把冷汗,又恢复那副嚣张嘴脸,狂笑道:
“废物!就凭你也想动我?等帮主收拾完黑虎帮馀孽,老子定要你们全家鸡犬不留!”
那嘶哑声在巷中回荡,满是报复的快意。
回林晟家杂货铺的路上,方寒默不作声。
傍晚铅云低垂,威远武馆方向隐约传来呼喝声。
胡芸轻声问:“小寒,你的手……”
方寒摇头,望向西城阴霾的天空——石砾境,已不是一步之遥,而是明日的必杀之计。
李癞?他眼中寒光一闪,快了,就快了。
……
时间,在煎熬与汗水、药油气味与无声的离去中,冷酷地流逝了四天。
方寒开始突破的第二十五日清晨。
武馆的气氛愈发凝重压抑。
期间又有两名气血早已圆满的老弟子,耗尽所有心力冲击石砾境失败。
最终在众人惋惜或麻木的目光中,黯然收拾行囊离开了武馆。
偌大的演武场,显得空旷了几分。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药草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里,似乎多了一分不同寻常的躁动。
方寒如亘古磐石般立于场中,站定不动如山桩。
他的五感在极度专注下变得异常敏锐,风声掠过木桩纹理的细微摩擦声。
远处弟子踏地的震动,甚至空气里汗水蒸腾的湿度变化,都清淅地映射在脑海。
但这一切又被完全屏蔽于心湖之外,心神内守。
全部意志都凝聚在体内那奔腾咆哮的气血长河之上。
“轰——!”
仿佛无声的炸雷在身体深处爆开。
不是痛苦的灼烧,而是某种坚不可摧的堤坝瞬间崩溃。
体内那凝聚到极限、几乎要撑裂经脉的气血。
在精神意志的统御和地煞火种秘法的引导下,骤然发生了一次翻天复地的质变。
不再是流窜奔涌的暖流。
它变得如同实质的铅汞,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在全新的、更加宽阔坚韧的信道中汹涌奔腾。
这一刻,他听到了血液冲刷血管壁的奔流声,他感觉到了肌肉纤维在气血冲刷下细微的震颤和强化。
他嗅到了远处厅堂里茶水那更加清淅的香韵,视觉似乎穿透了薄雾,木桩上陈年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整个世界,在感知层面骤然清淅、锐利了数倍。
方寒猛地睁开双眼,瞳仁深处精芒爆射,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历经漫长跋涉终于登顶的释然与掌控新力量的凌厉。
“原来……这才是真正武者的起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从心底升起。
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而有力,仿佛挣脱了一层沉重的枷锁,与十一个月前的自己。
甚至几天前那个在血气边缘徘徊的自己,完完全全是两个层次的存在。
外在表现并无惊天动地的异象。
唯有方寒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手臂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滚烫,如同在烙铁上炙烤过一般。
炽热的红晕经久不散,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淌,散发出阵阵灼人的气浪和淡淡的白气。
这是气血完成质变后,庞大热能未能瞬间内敛的外显。
演武场上微妙的安静被瞬间打破。
一直坐在角落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品着茶水的馆主齐威,眼皮微微抬了抬,锐利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方寒身上。
他放下茶盏,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石砾已成。从今日起,方寒可着馆内黑衫外袍。”
他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弟子耳中。
这便是规矩。
那十两银子买的只是一年学习资格。
唯有突破石砾境,气血完成第一次蜕变。
才真正有资格被称为威远武馆弟子,拥有代表武馆身份的权利与责任。
一年内无法突破石砾者,在他眼中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
紧接着,距离方寒不远处的魁悟身影——大师兄马大元,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敦厚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化作由衷的憨厚笑容,眼神中透出欣慰和鼓励。
还有几位已完成突破的同门,也纷纷露出各异的神情。
有惊讶于方寒真的在最后关头成功了的,也有因压力而更加焦虑的。
形成一个小圈子的孟康几人的反应最为耐人寻味。
孟康正用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指关节,动作优雅中带着一丝不耐。
他懒洋洋地扫了方寒那边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微光,但随即被更深的倨傲取代。
他嘴角撇了撇,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嗤一声,便收回了目光,仿佛看到的只是路边的尘埃。
其他两位男天才,一个面露几分无聊,另一个则带着审视评估,但也仅仅停留一瞬,便不再关注。
在他们心中,方寒十一个月才勉强入门,已是潜力耗尽的边缘,不值费神。
唯有那位孙师姐孙婷。
她双臂环抱,玲胧有致的身体依靠在廊柱上。
目光在方寒那通红、蕴含着新突破力量的皮肤上停留时间稍久一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鼻间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轻哼。
“不过是侥幸……走狗屎运罢了。”
心中闪过不屑的念头,她扭开头。
刻意不再去看场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以掩盖先前对方寒潜力的误判和如今微微的不舒服感。
场中方寒,将所有的目光和反应都尽收眼底。
他清淅地感受到了那些轻视、淡漠和无声的嘲讽。
但他心中静如古潭,毫无波澜。
他缓缓收功,身上滚烫的红晕在强大的气血收敛能力下正快速消退,只馀下淡淡的红润。
体内那股爆炸性的力量却深深内蕴。
十个半月的厚积薄发,二十五日的痛苦煎熬,尽在这一步完成。
最后方寒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演武场那肃穆的青砖墙壁上。
“李癞…”平静的面容下,冷冽的杀机如同淬毒的寒冰,无声地升腾而起,沉凝如石。
……
傍晚。
微风刮过青石县外城狭窄的巷道,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
演武场解散的锣声还在空气中嗡鸣,方寒心底的杀意却已冰冷如寒潭深处的石头。
石砾境的力量在筋骨间奔涌,带着地煞火种淬炼后的凝练与灼热。
目标只有一个——李癞。
这个害死大哥、屡屡威胁嫂侄的渣滓,多活一刻都是对亡灵的亵读。
他并未急于行动,如同往日一般回了家。
妻子胡芸已准备好简单的饭食。
昏黄的油灯下,夫妻对坐,沉默多于言语。
胡芸敏锐地察觉到丈夫身上散发的不同以往的气息。
不是突破后的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即将滚落山谷般的压迫感。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稍厚实些的菜推到他面前。
方寒吃得很慢,咀嚼间,眼神的锐利被压下。
重新变成素日的沉静,只是这份沉静下,蕴藏着比往日更坚硬的东西。
他最后喝尽碗底的最后一口薄粥,放下碗筷:“芸姐,我出去了。”
“恩,路上小心些。”胡芸收拾起碗筷。
出门时,方寒特意换下了带有威远武馆徽记的黑色练功服,穿上一身洗得发白、码头苦力常见的粗布短褂。
一块半旧的深色头巾被他卷好塞在怀里。
他照例先去的那几家需要记帐的店铺。
当他自最后一家需要算帐的店铺后门走出。
此刻早已夜色如墨,将他精悍的身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