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注意到小和尚戒刀刀身有段血槽,压刀之手的虎口正对刀锋,似是准备随时滴血于刀身。
这好象是某种开刀礼,太吾努力回想着相关的记忆,老登曾经大略提过一嘴,但他当时未多在意,倒是师妹对这仪式很有兴趣。
眼下他只隐隐猜出小和尚这口戒刀别有洞天,但观二人交手,小和尚自身仅是筋骨精悍了些。
单从武功路数,难以判明他的内力修为,但肯定不会高于方权之。
就算此僧真开杀戒,能威胁得到在场多少刺客,便当另说了。
“小师父无害最好,我派刺客也不是乱造杀业的主。”
方权之对于小和尚言下是示弱还是示威并不在心,他适才连半成功力都没用上,这小和尚也就精纯境界值得他看上一眼,武功上却远逊于他。
这下场上的隐患都已摸查清楚,太吾传人功力未复,小和尚堪堪能与他过上几招;至于那无影装的刺客和百花谷的玉匣弟子,他更不会放在眼中。
“佛门十戒,四戒虚诳。既然这小师父都这么说了,我姑且就相信太吾传人吧。”
方权之示意众刺客开道,挟制太吾进谷,又道:
“丑话说在前头,太吾如说无影令在百花寨或济生库,或是到了地儿却不见无影令,那就休怪我等——辣手摧花了。”
他抖了抖剑鞘,穆采菲花容顿失,紧紧攥着太吾的斗篷,将他半身衣裳都扯皱了。
太吾顶烦方权之老拿旁人说事,堂堂无影人却动不动以下四阶的武人来要挟,格局也忒小了些。
再说了,他和穆采菲又不熟。对方言语胁迫,他只能表态护着穆采菲,可这样一来便搞得自己多在乎她似的。
“方护法大可不必这么疑神疑鬼,素闻界青门恩怨必偿,我助护法寻回无影令之恩,不知护法要拿什么来偿?”
“太吾想要什么?”
“既然无影令是由贵派的无影人执掌,那便拿贵派的二品功法来换吧。”
“这个嘛,在下说了不算,还需请示暗主才行。不过……我私下传太吾一门功法,倒是无伤大雅。”
狗槽的,变成一门了,他不会是打算传门下九品的吧。
方权之避实就虚,太吾也不想同他再费口舌,遂拉着还月穆采菲,在数名界青刺客的监视下穿入谷口。
方权之看向小和尚:“也劳烦这位小师父屈身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和尚收起戒刀,重将双掌并拢于胸前:“阿弥陀佛,小僧身有隐疾,本就打算进谷一探。”
方权之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督促众人跟上太吾。
小和尚默默跟在太吾身后,太吾听进了刚才的对话,瞥了他一眼:
“偃宣谷的‘那味药’,没能治好小师父?”
“家师对太吾说明过,那药只是暂缓了小僧的病情。小僧此行,既为给太吾传信,亦是为了问医百花,另寻‘良药’。”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百花谷呢?
太吾一向懒得关心别人的家事,现在如何脱身才是最为紧要的。
那些刺客要他带路,便让他走在了前头,但左右均有人持械跟随。
太吾引界青门众穿过花海,径往谷中深处而去。
待进入密林,身边随行的人少些,他便压低声音对小和尚道:
“你那“辟魔之法”,跟武人打时有用么?”
“此法只能防剑冢中的妖魔,对付寻常武人是无用的。”
好鸡肋的法门,室述辅煞费苦心就研究出来个这。
太吾察得小和尚内力不浅,可若是只修炼一套七品刀法,断不会有如此成就,便想试他一试:
“那“魔障刀法”在世间武功中只排七品,小师父不会只跟室述辅大师学了这一套刀法吧?”
“施主以为,七品功法又如何?再者,尊师传给施主的武功,貌似还只是‘下九品’吧?”
“呵,我那‘沛然诀’运转的内力沛然若海,不是神一品胜似神一品,岂是你一介‘魔障刀法’可比。”
“所谓“魔障”,心魔之魔,障害之障,既是修行之阻碍,亦是真道之师友。无魔无磨,不成正果,于小僧而言,自是胜过世间一切功法的。”
二人都暗生起一种莫名的胜负心,彼此犯嘴了几句,语不投机,便不再交谈。
太吾看这整天眯眼的小和尚,心下总没来由地生厌,干脆自己琢磨出路。
方权之想空手套他的无影令,他自不会遂对方的意。
但眼下就算抛下穆采菲不管,自己四面受敌,也已错失了逃跑的良机;这小和尚的‘辟魔之法’又指望不上……
想全身而退,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太吾领界青门众穿过密林,瞟扫萧珺的神情由紧转松,心下倒是安定了下来。
走出密林,他带众人登上一座高台,遥指山峦间一处洞口道:
“无影令便在这一洞中。”
方权之随他到得洞前,往内窥望了几眼,洞中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头;他摒息听了听,亦未听出深处有生人的动静。
他对着深幽的洞口嗤诋一笑:“太吾先进。”
太吾携二女正要迈步,被方权之伸手拦下:“两个女娃和小和尚留下。”
“方护法行事真是战战兢兢哪。”
太吾嘴上鄙薄着,却是没有停步。
不想行将入洞时,方权之又道:“邢护法,聂护法,你二人随太吾同去。”
太吾继之背对众人,闻言终于色变。
方权之留下人质,他尚不怎担忧,但要两名无影人陪他一起进洞,他的筹划便寸步难行了。
只因他选的这处溶洞,是初代太吾的封印之所。
向百花寨求援无望,自己的无影令又只能射向一人。纵能引得界青门争夺,怀令之人自知难以活命,也必然先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剩下的出路,便只有白鹿洞中初代太吾身上的死气了。
他打帐在自己入洞后引出死气,侵吞此地的界青门众。
他本想借入魔的武伯霄等人对付界青门,但界青门对生人气息极为敏感;武伯霄等人俱一息尚存,哪怕气息再弱,又岂能瞒得过无影人这等高手?
而初代太吾与冯青的肉身均已死绝,界青门决计感知不出。
兼之死气聚积时才状同黑雾,少量散开便无色无味。
若无人随自己入洞,太吾继之慢慢引些死气外散便能成事。
可有人跟从在旁,太吾不便动这手脚。他更不可能因此就强行解开封印,那样不光死气有祸外之危,入魔的初代太吾若失控走脱,那可比玄狱九老祸衅百倍了!
无奈邢广元与聂青罗已在身后狼顾鸢视,太吾不能在此迟疑,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溶洞深处。
地下暗流顺着洞中石帘滴答滴答地下坠,三人在这断续的水珠击石声中沉默着走到尽头。
聂青罗瞅见洞室末端有段十来丈高的石笋,周遭气息壅蔽,暗漠无光,教人肉眼难以查明中是何物。
她顿生戒心,按住前行的邢广元,厉声喝道:“太吾传人!无影令在哪?”
“便在这石笋之后,此地设有阵法,能隔绝视听,所以无影令才能藏于其中,十馀年不为人发觉。”
聂青罗对石笋审视再三,道:“还请太吾取令速去速回,勿要耽搁!”
太吾不言,纵步向着那块死气沉沉的石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