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的可是望眼欲穿哪,不想太吾竟自己踏出了百花寨,倒省得我费心思去支开武仲霖了。”
对于界青门找上自己,太吾并不意外。界青刺客的目标无外寻回无影令交差,不会在乎这令牌是否是萧珺遗失的那枚。
所以他才叫萧珺对方权之透露自己身怀无影令的事,教界青门的目光转移到百花寨上,免得他们再盘算些阴谋诡计,去攫取济生库。
端木瑶的“万化十四剑”再怎么精妙,内力毕竟也还只是‘纳元’。三名无影人万事俱全地去暗算她,她难保一生九死。
太吾故意引火上身,主要还是因武仲霖是货真价实的掌门之境,确然不惧无影人算计。只要他安稳在百花寨内,界青门便奈何不得他。
讵料他今日竟在这不知名的幻境影响下,鬼使神差地走出了百花寨,这才让界青门有了可乘之机。
他环视四周,不仅三名无影人俱在此地,所来的刺客也人人内息沉厚,屹立如影。单看这番气象,这些人的内力至少也在‘气完’以上。
界青门修习功法大多另辟蹊径,追求逆练,其身法便也助退不助进。以太吾和还月的身法,配合同道推拉,想脱身并非难事。
可偏偏身边还多了个穆采菲,就算谷口离百花寨不过一箭之地,场上界青高手齐至,留她一个人在此是死路一条,带上她自己也走不掉。
啧,这女人没事跟过来干嘛!
太吾审量局势,界青门没有上来就动手,便是还有回旋的馀地。
“方护法,昔日太吾先祖与贵派石碑共誓之情尚在,护法摆出这个阵仗,是清算我来了?”
“岂敢岂敢,我那时只当阁下也是这岭南俚人,谁曾想竟是大名鼎鼎的太吾传人,还手握我派的无影令。”
方权之胁肩套着近乎,太吾肃然生警。此刻两枚无影令都在他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对方夺去。
可方权之打量了一番,却并未察觉。太吾记得当初挖掘第二枚令牌时,无影令之间似乎会互相感应。
按理说方权之作为无影人,身上也该有块令牌才是,怎么自己和他的无影令都毫无动静?
“阁下何需这般戒备,这无影令是专为太吾氏而铸。你想杀谁,吩咐便是,我派即刻便会动手。”
方权之已从萧珺处得知太吾传人的功力今不比昔,仗着身法过人,自不惧太吾将无影令射向自己。
因此他话外看似示好,言下之意却是逼着太吾现下便把发令之权用了,好让他们收回令牌。
“方护法倒是热心,可我若教你们刺杀武仲霖,你们杀得了么?”
“那当然是不能由着阁下胡乱发令的,阁下何必非要为难我们,你生平难道就没什么仇家?”
“有啊,武当代掌门清污。”
方权之撂下脸,这少年初出江湖,真是什么人都敢惹。
“我等劳师动众,所求唯有这枚令牌。阁下随便发给一人,只待最后让无影令回归我派,百花之围即解,我们也能回去交差,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纵把好话说尽,可谁又来当这替死鬼呢?便是他肯,太吾也不肯。
太吾心念翻滚,思索着回转之策,但方权之已没了耐性:
“太吾还是莫让我派弟子等侯太久,否则有的人心急,按不住手中毒物,伤了太吾的同道,那可就……哎呀哎呀。”
界青门虽不精于炼制毒药,但用毒手段却也算了得,折磨人的本事更是彼彼皆是。
还月敛眉无言,但穆采菲望着一众凶徒,已是面无血色。
“身外之物而已,我倒是不稀罕,可方护法难不成就只为本门收回一枚无影令?”
“此话何意?”
“萧珺的无影令——可还在百花谷中呢。”
萧珺便在同来的界青刺客中,听到此语,身上一栗。
方权之觑了眼萧珺:“怎么,阁下知道那枚无影令所在?”
“护法应该也能猜到,萧珺私藏了令牌,只不知具体藏在何处。我却有独门秘法,推算出了无影令所处的方位,全看护法信与不信了。”
“我派精通奇门遁甲,尚不能卜出无影令的着落,阁下……呵,有什么大才呐?”
“自是有高人相授,我师父对术数研精颇深,他曾在一座深谷布下伏羲先天六十四卦方圆阵,能教外人见得此谷,却不见其径。”
这话是假的,纵然老登布阵这事不假,太吾知晓破阵之法也不假,但要说他能凭此卜筮推命,那就很假了。
方权之僵僵咧开嘴:“哦?太吾的师父可有名号?”
这倒给太吾问住了,老登叫什么,还真从没告诉过自己。
“那个……我师父是方外高人,名号岂能随意透露?不信你问这小和尚,当年若无我指点,他们焉能进得深谷?”
太吾继之初遇室述辅与小和尚,并不是在太吾村,而是在自小长大的深谷。
他离开深谷时,曾被一条洪流挡住去路。恰逢室述辅携小和尚从对岸跃来,室述辅自称要往谷中寻“一味药”,救治眉间生了血痕的小和尚。
太吾给老僧指明了谷中道路,室述辅作为答谢,施展身法助他度过了洪流;他也才能顺利离开深谷,来到谷外的隐秘小村。
“哼,这和尚是太吾的同道,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阿弥陀佛,小僧与这位施主并非同道中人;再来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确是受这位施主指点,才得以踏入那世外之地“偃宣谷”。
太吾在谷中生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谷名“偃宣”。小和尚的言辞也颇耐人寻味,世外之地?
“出家人……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派的出家人!”
方权之上一刻尚假意作笑,下一刻便陡出长剑,剑锋直照得人髭发生寒!
小和尚仍对外物闭目不见,却从僧衣下甩出一口短柄戒刀,身扎一线,如炉中竖直焚烧之香,手腕却将刀身急转成环,一击荡开了方权之此剑!
太吾与室述辅师徒仅有两次照面,不知二人底细。眼下头回见这小和尚施展武功,不由得留心打量起来。
“朝天一炷香,滚刀扫魔障”,西域金刚宗的‘魔障刀法’?
他大生意外,西域金刚宗向以行事凶狠淫恶闻名,瞧室述辅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居然不是出身少林,而是金刚宗?
方权之这一剑试探居多,虽未使上全力,却也是一等高手的一剑。
而这小和尚招架后浑若无事,他便稍稍用上了几分正眼。
“无量金刚宗的刀法……你是西域僧人?”
“非也,小僧无门无派。”
“那么,你师父是金刚宗的?”
“家师遁世久矣,早已不在红尘之中。”
方权之在太吾与小和尚间左顾右视,五官收缩成了一团:
“一个两个的,背后都有高人哪,还都教我遇上了!”
他骤而转胯,抱剑于胸,待拧过腰时,已成快剑跃出。其剑行如傀偶,却剑剑各不相同。或恢恢崩云,或垂垂斫水,或森森劘星,分别剪取小和尚上中下三路!
太吾传人武功不复当年,威胁不到本门,因此方权之对这半路入局的小和尚殊为在意,誓要尽知其武学虚实,以免一差二误。
小和尚刀架左臂,迎面划弧。戒刀出势堂堂,随其极力抡劈,竟尔在刀身划圆之处轮满烈火流金!
然而他刀势虽劲力添钧,却还是那一套“魔障刀法”。
方权之与之对剑七循,剑势忽变。他剑剑出而无痕,教人肉眼不可捉摸。
太吾旁观洞见,眼看方权之从“无暇七绝剑”使到“界青暗手快剑”再到“界青快剑”,剑影相连,去往无碍。
可小和尚始终只将一套“魔障刀法”从尾到头反复施展,长剑短刀数次相接下来,小和尚虽无外伤,却渐显吃力。
而方权之连施三套本门剑法,剑招无滞,内劲积久,终破开小和尚守御,一剑将之逼退数尺。
小和尚面色愈白,踉出十来步才一腿屈膝,变仆步稳住身形。
他压刀扶腕,一只眼目微微开条细缝,矘视方权之:
“佛门戒刀只供裁衣,不得杀生。施主明知小僧无害,何故叼难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