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民风好祭鬼神,界青刺客所佩面具便取自祭祀酬神的傩面,以“交通鬼神”,趋吉避凶;
而正神凶神所佑不一,因此各人所选的神只亦是本人心性的体现。
那业龙本与青龙同司风雨,青龙尽心奉职,润物利民;业龙却违抗天条,兴水为害,最终被斩去龙首,受业报堕入畜生道,投至下界罚归秦始皇。
还月此时说这典故,便是影射萧珺同业龙一般桀骜难制,不可轻信。
萧珺扫望还月,眼皮微合:“姑娘生在界青,倒会往外抱大腿。”
还月没有理会这句讥嘲,太吾知她顾虑,仍旧穿戴好无影装,示意萧珺带路。
萧珺又斜目看了眼端木瑶退去的方向,见彼未曾跟来,这才迈步走向花海。
两名穿着夜行衣的刺客踞坐在草地边缘,瞅着三名无影装的刺客走来,忙起身卑立。
这二人只是名杀手,在本门位属下四阶;而能穿无影装的莫不是上四阶的刺客,是以二人如此谦恭。
可待三人走到近前,为首那人却顿然跳开,指着身后二人道:“此乃百花奸细,拿下他们!”
还月事前便已提点太吾要他勿信萧珺,可太吾还是固执己见。
眼下萧珺果然反水,她心里不免怪他不听劝,正待灭口补救,而太吾身已抢动。
他趁那两名杀手还未出手,踏步入七星,滑身趟近一人;跟着扭膝合胯,虎口圆开,分指取穴。
其步法沿敌身或趋或退,须臾间已进退三循,而那杀手腰腹前肃气漫漫,却是太吾指风凛冽,以至外溢的玄阴内力隐约冻凝成霜!
“泽溪毒沴藏雄虺,吐瘴蟠烟日星颓。裂云掣雷忽惊走,往来倏忽摄魄归。”这一指法,正是太吾在璇女派习得的‘寒潭藏虺式’!
太吾继之踏“天罡北斗步”,不断踏步作气,衍生轻灵真气供给此指;同时运起“瑶池仙浴法”,催动指力贯出。
这套指法的高妙之处,在于一旦为真气引动,便可一气呵成、连环相续,无需再提气架势。
是故太吾瞬息出招,却已在那杀手腰腹连打了三套“寒潭藏虺式”。
那名杀手脐下气海穴连遭重指戳击,这“气海”乃是男子生气之海,哪堪击打?
加之太吾所修的内力又是主极寒的玄阴,那杀手经络霎时受寒痉孪,循环不畅,驱动不得真气。
太吾一击得手,用时虽短,但另一人已在提聚真气催动身法。他顾不上结果这人,寻即转攻。
但他并不担心,只因身形方侧,还月便施展“界青十诀”弹出一对金刚圈,将那失去抵抗的杀手打得头骨深陷!
另一人眼见同门未及还招便身死当场,胆气顿失,翻转身形,踏起“天河游步”奔命。
但太吾已浅习界青、武当、璇女三家身法,又有“天罡北斗步”增长轻灵真气,三步之内便追上了此人。
此时“天罡北斗步”的脚力衰竭,衍生的轻灵真气将散,太吾遂跟进一记“玄冰指”,汲取纯阴真力转化为轻灵真气,再度引动“寒潭藏虺式”。
指力若恶虺窜纵,不见形影。那杀手最后一刻想以本门的“寒冰八脉”护体,还月业已追剑靠近,施展“界青快剑”连刺在其要害。
二人一人重创,一人补刀,那杀手终是倒在了运功前夕。
这番出手之快,几让萧珺以为二人早先便已料到他心怀不轨,所以提前商量好了对策。
此处动静必然会为其他刺客察觉,太吾收拾完杀手,便回身一指戳在萧珺气海:
“我知道你什么打算,你无非是想叫那两人先制住我,等你冲开封穴恢复功力,再杀了在场之人,私吞无影令。”
他说着,转腕在气海穴上施力按压,萧珺顿因剧痛,面皮皱皱巴巴起来。
“你不跟我合作也行,既然你这么想要无影令,等你派刺客过来,我就当场把这‘机缘’送给你。至于你有没有命拿……”
馀光见得身影靠近,他言尽于此,放开萧珺。
“怎么回事?”
有数身夜行衣与无影装到场,当中不乏与萧珺同为魁首的刺客。
“这两个偎慵堕懒,我便警告了下。”萧珺定了定神,如此答道,“没事了,散了吧。”
他临阵变卦,是因交谈时觉出太吾内力低微;端木瑶又不在身侧,他自不肯受制于人。
哪知这少年不过‘身空’的境界,竟然转眼便连杀两名‘调气’的杀手。
萧珺原拟能驱虎吞狼,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吾竟威胁要当众把无影令发给他。
他的同门若见了无影令,可不会管什么“同门之情”了。
现下若不从这少年,只怕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他于是出言掩饰,场上位卑于他的刺客不敢反驳;而与他平级的刺客巴不得争夺无影令的对手少些,便也无人在意。
待旁人退尽,太吾推着萧珺,继续向百花寨前行。
有无影令在手,他根本无谓萧珺是否从命。这人听话最好,如敢生事,他也正好检验新修武功路数的成果。
这“天罡藏虺”果然凶横怪戾,世间诸多功法路数中,唯有这一路习得两门功法便可成体系。
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吾何时何地都能轻松压制‘调气’以上的对手。
适才一战是他占了先机不假,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出招、身法较于从前矫捷了不少,想是璇女派的‘玉镜沉思’给他改善了骨像的缘故。
加之还月与他长久协作,熟悉他的战法,无需言语沟通。得兼种种,他才能速战速决。
相反,若是迟疑一环,让那两人踏起身法拉开距离周旋,他要解决掉敌手便需费些工夫了。
话说回来,璇女祖师能创出这等功法,委实构思精妙。
这“寒潭藏虺式”与上古一桩大事颇有渊源。当时,水神共工与颛顼争为帝,败后怒触不周山,引得洪水振滔,直淹到空桑。虽为大禹平定,但其臣子相柳仍屡生水患。
“相柳”便是雄虺,因生得九首人面、蛇身而青,立起时形似柳树,故得名“相柳”。
相柳将所到之处化为毒瘴沼泽,平日里潜伏泽中,每待大禹修建堤坝,便乘瘴而起,食去堤土,使洪水再次泛溢。
彼时璇女祖师观望此景,心有所感,便摹仿相柳来去行径,将指力蕴于幽门穴,宛若养虺于内;又以轻灵真气饲之,使指力暴起似虺、纵横不绝,才早就了这套“寒潭藏虺式”。
若真如传言所说,她是观相柳作乱创下了此法,再联想“瑶姬云雨式”也是她瞻睹神女瑶姬所创,那她至少也是三千多年前的古人了。
真不知这位创派祖师是何方神圣。
太吾追忆怀古,不觉已穿过花海,来到了百花寨前。
他除去无影装,却没还给萧珺,反收在了行囊中。
他收好面具衣装,便对还月道:“你先去给谷主报信。”
他又附耳说了几句,还月应声而去,而后太吾才转向萧珺:
“你,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