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珺入内,言道:“见过方大人,不知大人深夜传唤属下,有何要事?”
他这句话无有异常,但他开腔的声音却听得太吾口吱不合。
他远远瞧这萧珺身形曲线凹凸有致的,怎么一张口声音却象是个男子?
“把你当年刺杀武仲霖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再说给我听。”
“这一段大人从前不是说膈应不愿听,怎生今日来了兴致?”
太吾旁听对话,也已觉出同为无影人的邢广元和聂青罗都对方权之毕恭毕敬,这萧珺却是言语乖张;而且此人说话阴柔怪癖的,倒听得他膈应起来了。
“哼,武仲霖说无影令在混战中失落,可接触过他的人只有你。后来到场的刺客,无一人见过无影令。当年之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属下向日便说了,我从武仲霖处骗得无影令,便遭百花弟子围攻,只得舍令逃命。当初若得了令牌,如今也不至还是个“魁首”了。”
他一番分说,到底还是没有吐露方权之想听的部分,寻即从楼内传出一声闷哼。
“叫你说便说,哪那么多话!”
方权之语气突转刻毒,太吾又听得硬物坠地之声,想是他朝萧珺射了什么暗器。
萧珺伤口吃痛,在外犹能听得他喘促的粗气。
“咳……咳……十三年前大较,百花谷自收到无影令后便内外戒严。属下便给自己下毒,上门求医。”
“百花弟子得了武伯霄指示,不肯放行,直至我毒发倒在谷外,才被人抬了进去。”
“为了骗过他们,我给自己烈、赤、腐、郁、寒、幻六种毒素齐下。毒量本不致死,但六类毒素相互衍生,已成混合奇毒。”
“骨中烧疽、寒锥锁脉、绝脉乱心……种种征状并发,谷中妙手、鹿裳使均不能治,终将我送到了掌匣人前。接诊我的,便是武仲霖。”
“大人知晓属下是男子之身,生了女儿之相,所幸模样还说得过去。那时武仲霖血气方盛,心思不深,又无意中人,我原也打算利用这点接近他。一来二去撩拨了他几次,他就对我不再设防。”
“嘿嘿,不过我可没有龙阳之好。一想到是个男的在对我发情,我心里就恶心的不行。是以伤势一好,便趁他不备,用‘玄冥指’废了他胸腰段的脊柱,教他的阳道再举不能!”
他说到此处,不禁乐祸起来,竟是对己举颇为以为庆。
“你把嗓音一夹,倒也象个娘们。我说你那下面,真是带把的?”
方权之似是看不惯萧珺的做派,尖言尖语地贬损他不象男人。
太吾继之头一回听说“男生女相”之人,心里也不大信。
他喜欢看美貌女郎不假,可一想到这年头眼见的二八佳人连是男是女都不能保证,也不禁寒毛卓竖,兴致全无。
他忽想起自己曾抱着还月睡了一夜,忐忑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也是“带把”的吧?
还月见他此时望向自己,已猜到他在想什么,懒懒打仰,心道:我日日与你说话,难不成时时都夹着嗓子么?
二人目光交替,洞明心思,俱是一笑。
楼内萧珺对方权之还以薄舌:“大人若不信,我便亮出来给你看看。”
“你自己回去慢慢看吧。”人不知廉耻起来,便是连同道之人都奈何不得。方权之见他不以为耻,也懒得找他岔子:“之后呢?”
“之后属下就抢了他身上的无影令,夺路而逃。不想出谷没多久,武伯霄便亲自带人追了过来。恰好我派刺客都在外虎视眈眈,我为了避祸,只得把无影令随手射向一名百花弟子。旁人一哄而上,我才得以趁乱逃出生天。”
“那接令的百花弟子是男是女,面貌体型如何?”
“属下不记得了。”
方权之闷声哼气,却没有再问。
萧珺反将一军:“属下斗胆问一句,大人已是无影人,这无影令对大人无用,大人未免太过上心。”
“无影令关乎本门兴衰,我等为暗主效力,自当为之辛劳。”
这句对答后,浮楼顿时静悄悄的,不知几人在里头做什么。
良久,方权之才发话:“退下吧。”
萧珺走出浮楼,他捂着右臂,看来是为方权之惩戒时打伤了此处。
太吾在楼顶听了半晌,已将前因后果听得明明白白,当下有了计较。
方权之说在场刺客无人见过无影令,萧珺却说自己射令引得同门哄抢才得以脱身。
而方权之身为无影人,明明已无需参与夺令;可这无影令若真于他没有利害,他断不会遣走旁人,单独叫来萧珺,但方权之却托辞是为了本门。
这二人说话十有九假,两相结合,无影令丢失必然是在萧珺出谷见到同门之前。
萧珺当时确实是为了避祸才丢了无影令,但他要避的想必不是百花谷,而是界青门。
太吾继之想明关节,便连连掇弄端木瑶,示意她带自己跟上萧珺。
此人一定知晓无影令的下落,那玄鸮白鹿太不靠谱,他总得留个后手。万一救不出冯青,至少还能拿无影令给百花谷换条退路。
毕竟自己手上的两块一个来路不明,一个来路不正,暗地里威慑、送出还好,可要拿到台面上就说不清了。
端木瑶虽与太吾不睦,这会儿仍是依从他的意思行事。
只因按她的计划,自己去支持济生库,那总得有人去百花寨给武仲霖报信才是。
可现今界青门把住要道,凭太吾和还月的武功定然杀不出去。她若亲身带着二人一来一回,即便界青门还未对济生库下手,也多半要被惊觉了。
她思虑不出其它对策,眼下又见这少年有些主见,只得寄希望于他能措置得当,扭转局面。
界青刺客惯于藏匿身形,不走坦途。那萧珺在茂林间穿行,犹有攫掇之捷。跟得太紧易为之发觉,离得远些又难觅其踪。
便是端木瑶这近乎一等的高手,也数次险些跟丢了他。
等到远离道路的无人之地,她估摸着可以动手,目光看向太吾,伸指点了点萧珺的方向,张手缓缓握拳,而后又指着萧珺,在自己颈间做了个抹刀的动作。
她意思是问太吾这人是擒是杀,这手势大抵是义士堂之间行动所用的手语。太吾还来满脸的嫌弃:你义士堂的暗号我怎么看得懂?
他在地上划写道:
“抓,我有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