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旧时脱落的一只角,你出示这个,他们自然便知了。”
太吾摩挲着角枝,中部有少许稀疏细小的孔洞,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鹿退角不都是成对成对的退么,另一只呢?”
这话说得有些贪心,但白无恙却破天荒地没刻薄他,反露出既愠且怯的神情:
“撞……撞断了。”
她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便烘地面赤,旋即化回鹿形,临走,又道:
“我离开期间,若是谷中面临旦夕之危,持这鹿角以心念唤我,我在千里之外也能赶回。”
她留下此句,便御风而去。
太吾收好白鹿角,回到见鹿台。还月与端木瑶因不知他被白无恙带去了哪里,便仍在原地等侯。
太吾在溶洞中未知时辰,待看天色暗淡,才后知后觉:“我去了多久?”
“你午后入洞,拂晓方出,约去了大半日。”
这时辰多半是在初代太吾的幻境中度过的,太吾继之回想死气的危害,锁眉不展。
百花这事是不管不行了,可就算武仲霖见了白鹿角肯倾囊相授,那些神功也非短时间就能练就;
这玄鸮白鹿毛毛躁躁的,也没定个碰头的时间。即便自己速成了,面对玄狱九老也还有内力境界的差距,怎么可能打得过呢?
他眼光滋溜一转,落在了端木瑶身上。
“何事,还不回去吗?”端木瑶被他直视,色然不喜。
“端木……女侠,难得出来一趟,这见鹿台景色甚好,我又恰好有坛好酒。不如我们在此酌酒赏景,待尽兴再回……”
他打开行囊,径捧猴儿自酿的猴儿酒。猴儿自打跟他从璇女峰下来便再未闹腾,此刻见他动自己珍藏的美酒,急得吱吱乱叫。
太吾一手按着猴儿的小脑袋,一手去托坛底。可坛身未起,便被端木瑶回绝道:“百花危局未解,我有公事在身,不宜饮酒。”
“这……微醺即可,不误事的。这可是“猴儿酒”,美酒中的神一品!”
这猴儿酒还未开封,醇厚的酒味便透坛而来。若是乐思归这等好酒之人,只怕早已被勾起馋虫,扑将上来了,可端木瑶却毫无触动。
“无利不起早,你不必这般假惺惺地讨好我。无论你所求为何,我皆不与。”
“就算我有解决百花危机的法子,你也不给?”
端木瑶瞥目看他:“你要什么?”
“万化十四剑。”
“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把握。”
太吾大略说了此前所历,不想端木瑶听了仍是摇头:“不给。”
“为什么?”
“你已得了百花传艺的许诺,能在一年半载内精通百花功法都已算是速效,又何必贪多务得,再学然山功法。”
“那相枢爪牙个个实力在一流高手之上,我不多学几门功法怎么打得过?”
“若那玄狱九老真如你所说,实力在掌门之上。那莫说是我,便是代谷主武仲霖出手,都未必能敌,你学了也是无用。”
“我办不办得到是一回事,你教不教又是另一回事。义士堂的无名侠客,就这么不以大局为重?”
“你若只差这一门功法,便能敌过玄狱九老,我教也便教了。你既打不过,我为何教你?”
“你!”
太吾被后一句挖苦气得语塞: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推三阻四,不就是计较我上楼没让你先走?”
“我年长于你,巢居初会,你一不施礼,二不致候,是为不敬;就主人之阶,你不与相让,反先我而登,是为不逊;主客会面,你抢于长上前开口,是为不恭。”
“待人之礼,贵在斯抬斯敬。你既不敬不逊不恭于我,我又何需对你以礼相待?”
“‘不学礼,无以立’。我礼字分堂首重礼,后重义。你行事不合我堂堂义,我自不能支持你。”
太吾被她怼怨得理亏,半晌才还了句:“小气鬼!”
还月有心再劝,端木瑶已坚意回绝道:“我奉命护你二人安危,若无要事,便返程吧。”
太吾被白鹿带走后,端木瑶与还月攀谈多时,深觉这少女与己投契;再以她待人的礼数,一开口,大抵要说得自己回心转意,是以先行断了她的念头。
太吾在心底大肆痛骂端木瑶:不教就不教!搞得你那“万化十四剑”是什么天下第一的武功一样。等我学了百花谷的神功,不差你这一门功法!
三人沿原路而返,走了一阵,端木瑶忽一抬手,示意二人止步。
时下临近天明,谷中万籁俱寂,并无动静。太吾继之只听得泉水泠泠汤汤,想是端木瑶说过的什么“洗鹿泉”。
端木瑶将碎发捋至耳后,侧耳听了听,便低伏下身,往泉声源头潜行。
太吾还月随她来到泉源,见得一栋木楼浮于水上。楼中掺杂着形形色色的夜行衣与无影装,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影一般置身楼中。
而这许许多多的人影竟没发出一丝声息,唯有三个人声在楼中窃窃然议论着,但太吾等人离得较远,听不分明。
端木瑶本欲独身探听,又怕自己走后二人暴露,于是一手拉住一人,引体导气,腾身上树。
她在空中循途进驱,悄无声息地移位到了浮楼顶端,用的身法乃是百花谷三品的“芝兰玉步”。
太吾见她兼怀百花然山两派的功法,一阵艳羡,不知自己几时也能这般;却忘了他现下对玄阴三派的功法均有涉猎,已胜过大多数武人了。
此刻跃至楼顶,界青刺客的谈话便依稀可辨字眼。
“暗主有消息没?”
“主上……不知去向,想是在外……追猎……”
“不中用的东西!灭门取令只差临门一脚,时不再来,还不抓紧派人打探暗主的行踪!”
“大人消气,前几日暗杀得手,百花谷的鹿裳使已全数复没;就算有礼字堂多事,也只多了个端木瑶而已。”
“她那‘万化十四剑’有剑无剑均可入剑,谁敢近身?若以暗器远攻,暗主不来,又有谁能破得了武伯霄的‘十二弦奇针功’!”
太吾继之听出发怒的那人便是日间见过的铃星护法方权之,另外两名答话的,分别是陀罗护法聂青罗与擎羊护法邢广元。
方权之这声呵斥过后,楼内人声立止。少顷,才听聂青罗道:
“大人,那巢居之内的,当真是武伯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