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惜现在主是你，我使唤不动这剑。”
她将剑柄抛还给太吾继之：“我说师哥，你真打算做这太吾传人？”
“我既姓太吾，理应继承先人遗志。”
“可‘太吾’这姓，不也是师父告诉咱们的？指不定你原来是姓赵钱孙李，我姓周吴郑王呢。”
“你想说什么。”
“要是我呀，我就不做。反正已出了谷，师父也掉臂不顾，任咱们游山玩水他也管不着。往后你我结伴览四时风花雪月，不比做这‘太吾’逍遥快活得多？”
“出趟深谷，你好象对师父有了不少成见。”
太吾舜英诮笑不止：“师哥呀师哥，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师父要你继承柄，却不当面同你说，反而单单先把我带出深谷？”
太吾继之心下一沉：“他怕我不肯接剑，所以先带走你，这样我必定会出谷来寻。”
“你去抓促织后，他说那‘要紧事’有了苗头，急着去办。可带我出谷后，也是将我一丢，便没了声信儿，只给我留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你说。”
“他叫我好好练武，若是有朝一日听到你身为太吾传人却不精进武艺，哼——便可取而代之！”
先者濒死，方传后者。这句话如真是师父所说，便是要师妹先杀自己，再继承剑柄了。
师父抚养自己十几年，一向宽厚简易，太吾继之实难相信这话是出自师父之口。
他穆然深思出谷以来的种种经历，扶着他的还月却倏地缩紧指节，攥着他的衣袖，两膝内合著缓缓坐倒。
“太吾……我实在……哈啊……”
她身子软软靠着太吾继之，太吾舜英只是嗤嗤地笑，面上却没多少笑意。
太吾继之向师妹伸平手掌：“有些话，离开这里再说吧，你先把解药拿出来。”
他要解药，太吾舜英却道：
“没有。”
“别闹。”
“真没有，我自己都没的服。”
太吾继之向她注目少许，太吾舜英偏首望着别处。他也没再追问，径直上手，用内力给还月逼出毒素。
待还月征状稍解，他又去给一地宿客驱毒，太吾舜英道：“你倒好心，内力够用么？”
“谁知你毒下了多少，那些习武之人还不打紧，这些没有内力的旅客放着不管，只怕真要‘笑死个人’了。”
太吾舜英看他连给数人驱毒，脸上已有疲惫之色，叹了口气，上前助他一同施救。
她驱毒的效率比太吾继之要快不少，太吾瞥见她几息便治好了一人，出言称道：“三月不见，你竟已突破到“洗浊”境了。”
“我可是已走过一趟云南的五仙教了，哪象师哥你，分别三月，才只学了几门界青门的九品功法，恐怕还是那娇滴滴的界青姑娘教你的吧。”
太吾无词反驳，若他不曾搭救乐思归，早该在武当正经学上好几门功法了，哪还用得着长往远引地南下。
就算清正说了不予计较，但在人家武当的地盘上，身为代掌门的清污想给自己脚下使绊子不是信手拈来。
何况猴儿切实盗了易旦休的神木辟邪剑，两相权衡下，还是南下好些。
比起被师妹捉狭丢面，他更在意这少女在十里不同天的南疆受了多少苦。
“你去了五仙教？南疆遍地毒物，你可有受伤吗？”
太吾舜英神色一黯：“幸亏我出谷时带上了小白，若没有它……我岂能走出南疆？”
太吾继之离开深谷是在去年，那时师妹尚未及笄，便要独自从那种死地求生，也无怪她对师父生怨了。
想到这老登居然把师妹一个人丢在南疆，太吾继之目光阴沉了几分。
但太吾舜英少间便收敛了戚颜：“投宿的旅客治完了，这些义士堂的你也治么？”
“他们就算了，等他们征状消退，自己也能运气驱毒。”
太吾继之当然没好心到博施济众，他现在还在义士堂的悬赏令上，给他们解毒，岂不是让他们当场再抓自己一次？他可不觉得袁秋兰会念自己的情。
他救醒乐思归和宁小妹，思量想去，修书一封，向清正再三致歉，而后付了几两银子，连同神木辟邪剑一并托信使送往武当山。
他对这四品宝剑固然心动，但太吾村与武当派方始建交，不该贪的东西还是莫起贪念为好。
武当派不能贪，眼前人还是可以贪一贪的。
太吾走到袁秋兰面前，一双眸子转来转去，落在了她的佩剑上。
“袁——女侠，既然你无论怎样都要抓我坐牢，那赃物我也就不奉还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有缘再会！”
他拾起袁秋兰的长剑，对着剑身捻弹了几下。这剑望着古朴，敲击起来却铮铮有声，若叩珠玉，想来铸剑的材料也非凡品。
“好一柄诸候之剑，袁姑娘，这剑有名字么？”
“残灯……照月。”
袁秋兰到底内力根基夯实，虽已笑得少气乏力，此刻竟还能吐出字句来。
“好剑，我正缺一把。你既害我失了辟邪神木剑，这‘残灯照月’就当你给我的赔礼啦。”
袁秋兰哪有要向他施礼致歉的地方，他这话十足都是给自己卸包袱的。
眼睁睁看太吾伸手取剑，她提起最后一丝气力，按住了那只手。
太吾还当她舍不得宝剑，不想袁秋兰张口而出的却是问句：
“为什么……你们……没有中毒？”
她素来是喜欢穷原竟委的性子，听到太吾与太吾舜英皆未服解药，却如无其事，心下便一阵一阵的发痒。
以致眼下将失宝剑，她关心的却仍是心中所问。
“灵蛇之息克阴私之害，我跟师哥在深谷可是天天跟一条白额灵蛇玩，对各类毒素的抵抗岂是你们这些浊骨凡胎能比。”
太吾舜英抢答了这句，伸足拨开袁秋兰的手，而后足尖一踮，挑起长剑，入手随意把玩了几下，就还给了太吾。
她看袁秋兰双眸怔怔，道：“白蛇是传说中的神物，你这副模样，又是不信我的话了。”
她让袁秋兰目光向外，自己径出店门，彼时乐思归等人业已苏醒，随太吾继之相互搀扶着走出。
太吾舜英撮唇唿哨，俄顷地动，一条通体乳白的大蛇钻土而出！
太吾舜英唤道：“小白，过来。”转而问太吾：“师哥，你下一站去哪？”
太吾牵来马匹，正扶还月上马，闻言回道：“璇女峰。”
那白蛇体型粗壮，躯干上乳白的鳞片与浅粉的斑纹交错排列，唯有额鳞正中雪白一片，正是太吾师兄妹常年接触的白额灵蛇。
白蛇爬至太吾舜英身侧，低伏下头，待她坐上自己的额间，方昂首行路，在袁秋兰和一众侠士惊愕的目光中，向璇女峰蒲伏而去。
太吾等人骑着良马，脚力犹逊白额灵蛇一程，只远远见得太吾舜英在蛇首上晃荡着鹤胫似的小腿，间或有几句歌谣伴着温风入耳。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