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在神剑加持下,催动木针速战急攻。
纵然易旦休凭借内力差距,不惧太吾间或一针破开御气,却耐不住对方攻势紧密。
便如以铁杵捣巨木,若一弹指一戳,便是戳到明年,也不见得树倒;可若是一弹指百戳,就算面前是块铁板,铢积寸累也该开个口子了。
易旦休的剑术在本门真传弟子中已属前茅,怎奈太吾针针相续,屡有木针寻定破绽扎入他某个腧穴。
数套奇击连环下来,他身体未受一点创伤,可封穴却断断续续地累积起来;终致真气犹存、人尚可战,却因周身封穴过甚,严重壅阻真气,渐渐举止屈曲。少刻一定,便僵立不动了。
太吾击倒易旦休,回看乐思归亦用“赤子斩龙刀”力挫一道,但馀道仍与之斗得难解难分,乃乘势进针,取群道诸穴。
群道何曾见过斩龙铡这等神物,本就疲于应对,又有还月在侧干扰,全靠“三才剑阵”彼此相济。
此刻太吾针具倾泻而来,群道剑阵登时瓦解,相继穴封人倒。
太吾继之长舒口气,正要收回莫女衣,不想眼角忽见一个披发徒跣的褴缕少女,跪坐在一地玄石之中,对着一柄清气氤氲的宝剑掩面而泣。
“是我……害了这一方生灵……”
种种情形闪回在脑海:一只遍身覆火的朱鸟、一方冰寒刺骨的深潭、一个容形清瘦的道人、一地支离破碎的木人躯……
诸般人、物,刹那生灭。生灭灭尽处,一道不可名状的黑影横空而出!
还月欲问太吾如何处理武当众人,见他木然不动,正要唤他,却听书生喝道:“别动他!”
他于太吾等人争斗之时并无相助之意,此刻见了太吾继之的形况,却神色大变。
他一纵近身,方将去点太吾额顶上星穴,却为对方钳住手臂。而那柄莫女衣,已被太吾执于手中。
“那剑我已舍身取回,你为何还不来拿?
他幽幽一笑,那笑容却全然不象男子。
“你定是仍在怪我鲁莽,也罢,我便用那剑——将你杀了吧!”
书生惶急,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挣脱得开太吾?
眼见太吾一剑刺来,他徒然挥舞手足,指尖却适时迸发一道血光,从太吾身上拖拽出缕缕黑气,往己身引去。
还月与乐思归不知发生了什么,讷讷目睹书生引渡了部分黑气;而太吾身上虽仍有黑气存留,神智却复原了几分。
“我这是……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居然连这‘魔剑’也敢妄用。”
书生一身黑气内敛,本人斜视起莫女衣,一副视如敝屣的神情。
“魔剑?”
太吾继之脑中混沌一片,先前那少女的身影仍挥之不去。
“这是上古十柄神剑之一,先生何以说成是魔剑?”
“哼,神剑……”书生昂首相对,“过去或许是,但你可知这剑中之灵早已成了相枢座下的化身?”
太吾不语,徐仙公确是说过剑冢中的异人已成为了相枢化身,可不曾想到,连神剑也遭相枢魔道染指。
“你当这神剑与异人之间并无关系,是不是?可笑!若二者毫不相干,那异人何以会与神剑一同封在剑冢之中!”
“上古十柄神剑,每一柄都与一名异人别有渊源,而每一人又都怀着莫大的执念。”
“这十人最终皆成了神剑的剑灵,其中九人在封印相枢的三百七十年里,心中执念深受相枢兼并。其灵智已殁,肉身则成了相枢在凡间的化身。”
“除非铁石心肠、无情无欲之人,凡动用剑中神力的,必会受剑灵执念影响,堕入相枢魔道。这所谓的神剑,早就成了魔剑啦!”
书生仰面大笑,兀自踱着方步,悠悠而去。待经过易旦休旁,他驻足少顷,吟道: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旁人不知他此句何意,书生瞟了眼易旦休,废然将袖一拢。
“出来一趟,世人与从前也无甚分别。罢了,我还是回无生渊,见见‘老朋友’吧。”
他迈得几步,身形便已游于远方。太吾继之仍沉思着书生的话,久未回神。
还月待他神色稍缓,轻声道:“好些了么?”
太吾摆了摆手:“我没事。”
还月问道:“这些武当道士怎么办?”
那几名道士人人都有十几处封穴,既无法动弹,一时间也冲不开诸多穴位,只能躺在地上朝太吾等人瞪眸。
“乐兄怎么看?”
太吾继之初涉江湖,尚不清楚各派的恩怨和处事方式,因此先问有些履历的乐思归的意见。
“我倒是想给这几人铡上一刀,不过那易旦休在门中的身份也不算低了,咱们要是弄出人命,势必会和武当结下血仇;况且先动手的是他们,咱们算正当防卫,放他们回去,武当也没理由再派追兵,不如就此打住吧。”
乐思归说着,放低了声音:
“太吾若是觉得此举会留下后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做掉他们!只是这么多人,事后处理起来有些麻烦。而且闹出命案,不光武当派,义士堂也会派人追查。”
“放他们去吧。”太吾心知斩草除根这种事做不干净,留下的后患反而更多。
他走向群道:“放你们一马,回去告诉你们代掌门,你们今天袭击的是太吾传人。他若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大可再派追兵过来!”
易旦休等人不知无影令的事,自也不明白‘身空’的太吾怎敢出言威胁身为代掌门的清污。
但太吾便是要他们将这话说给清污听,不知者才不惧,那老道对无影令的底细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太吾继之这“太吾”还没当多久,就差点被这几个牛鼻子害得入魔,自然要给点惩戒;再来,轻易放走对方,也不免让人觉得自己在息事宁人。
他问乐思归:“武当有哪些门规?”
“那可多嘞,禁杀害、毒害、暗伤同门,禁出家弟子有男女私情,禁给物品淬毒,禁饮食破戒……”
“这饮食破戒详细说说。”
“就是门下弟子禁食酒食和荤食——这一条对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都管用。”
“哦——”太吾象是发现了什么兴味之事,不怀好意地打开了行囊,托起一坛剑南烧春,走向群道。
“呜……呜!”
易旦休像条搁浅的鱼一样蠕动着身子,惊恐地看着太吾继之一步步走近,然后打开了坛封。
“给我喝!这可是三品的美酒,一滴也不许剩!”
太吾继之掰开易旦休的嘴,把一整坛好酒尽数倒入他嘴中,其馀几个弟子亦遭此难。
这些人自打拜入道门,哪里沾过凶酗。这会儿被强行灌下一坛酒,又被封了穴道,无法用内力解醉,人人忘乎所以,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
还月看着太吾继之给群道灌酒时扭曲的笑颜,总觉得他好似变了个人;而乐思归只觉得暴殄天物。
那可是三品的佳酿啊!多少人想喝还喝不到呢!
太吾给武当弟子灌完酒,将酒坛一掷,气含胸腔,放声喊道:
“来人哪,武当弟子醉倒在路上啦!”
恪守清规的武当羽客竟尔在大道上喝得烂醉如泥,引来不少路人围观。最后还是义士堂智字分堂的侠士路过,好心将易旦休等人送回了武当山。
代掌门清污获悉几人醉酒的丑态已被过路不少行人宣扬了出去,大为震怒;又得知易旦休企图捉拿的是太吾,更是重重责罚了几人。
他生怕太吾继之真把无影令寄给自己,不仅罚了几人半数俸禄,还关进门派监牢“闻道观”闭门思过,训释易旦休等人不可再去招惹太吾。
至于门下弟子受的挫辱,他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