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青门全盛时门中有十三枚无影令,现今仅存三枚;太吾手握两枚,还有八块令牌流散在外。
虽说界青门自称无影令是为太吾传人所铸,太吾继之却对这说法抱有疑虑。
这令牌唯有‘天下武林大会’在界青门举办时,太吾传人助其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该派才会拿出贺礼,酬谢太吾保住了东道主的体面。
可武林大会每十年才举办一次,如无例外,便是由当时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派承办。
而太吾先祖与相枢大战也才过了三百七十年,期间太吾传人绝迹的七十年里武林大会没有举办。
这无影令如是为了武林大会准备的,便代表界青门在三百年里主办了十三次,岂不是意味着该派冠绝群雄长达一百三十年吗?
想想也不可能,界青门专攻刺杀,正面相斗非其所长,哪里能在擂台上折服天下豪杰。
这无影令大抵另有他用,多半是界青门为了拉拢太吾传人,才拿来当做了贺礼。
太吾继之将两块无影令贴肉收藏,不管怎样,自己用这令牌名正言顺。当下权且收着,兴许日后能有大用。
他清理掉现场痕迹,这才带着猴儿和宁小妹返回原地。
他此行只去了一炷香的时分,杀引路人时身上也未沾到血滴。可回到还月身边,她鼻翼扇了扇,便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太吾继之向她眨眨眼,示意无碍。
不想宁小妹见到还月,瑟瑟抖叫一声,又要躲回林中。
太吾忙抱住她,连声宽慰,转对还月道:“我让你换身衣服,你不肯听。你看你,尽吓着小孩。”
乐思归问他女童的来历,太吾继之只说是走丢在了林中。但乐思归从那女童见到还月的反应,已猜到了内情,没有追问下去。
还月则蹲在宁小妹身前,轻言细语道:
“我不是你怕的那些人,我的亲人是被他们所杀。我穿着这身衣服……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苟活罢了。”
宁小妹并不能完全听懂她说的话,但见她面具下落出行泪,心里共情,便踮起脚尖帮她拭去了泪珠。
乐思归听了这话,禁不住问道:“这么说来,这位姑娘不是界青中人了?既要躲着界青门,换身平民衣服不是更方便遮掩身份?”
还月低眉不语,太吾继之道:“我劝过她,她不仅不听,还要打我哩。”
乐思归异道:“你怎么劝的?”
“有天晚上我到她房里,劝她把衣服脱了。我寻思哪有穿着仇家的衣服躲仇家的,结果她又哭又闹,喊着‘看错了我’‘居心不良’‘欺侮于她’之类的话,就把我赶了出去。你说这婆娘讲理么?”
乐思归哑然,心想你大晚上跑进人家黄花姑娘的闺房里,上来就教人脱衣服,不被赶出去才怪。
还月被勾起旧恨,本还在落泪,听太吾继之讲那晚的糗事,一时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同他辩驳起来。
撅嘴拌唇间,众人又上了路。
入夜,几人铺盖露宿。太吾继之翻开缴获的《天元养气法》和《绝义剑》,前者是本内功,后者是本剑法,皆是界青门八品的功法。
现今太吾继之身怀的武功,只有在深谷所学的“沛然诀”、“太祖长拳”、“小纵跃功”、室述辅赠予的“水火硬气功”、百花谷的“御针术”,以及还月所传的界青门九品功法。
这点武功对付引路人这类货色还不足虑,可若是对上‘调气’往上的武人,便得多备些手段在身了。
世人评价内力高低,是以之“精纯”程度作为境界鸿沟。愈是高深的内力,武人驱使起来便愈是精湛纯熟。
因此,最基础精纯境界名为‘身空’,便是说初习武者所怀内力细微,如同身上无物。
如欲更上一层,便需让内力经历‘洗浊’、‘调气’、‘气完’、‘神足’、‘纳元’、‘出神’这六个大境界,方能臻于化境,成为类同掌门的‘入化’高手。
据师父所说,‘入化’之上其实还有一个境界,名为‘归虚’。修至那等内力,才能称得上盖世无双。
至于有无武人曾达到这座顶峰,却是不知了。
欲登山者初窥高峰,自是心切。太吾决计利用睡前时间抓紧研习两本功法;念着还月武功不高,便把她叫来身边,与之共读。
还月在界青门时只修习过九品的功法,在造诣上也是根浅门微,对精进武功自是乐意之至,当下与太吾继之分看一本。
然而太吾悟性极好,一目扫去便理解了书中的微言要义,是以他一本读完,还月却才看了开篇。她又不好意思让太吾久等,只好与他合看一本。
太吾一面扫着书中文本,一面运转周天,内视气海,自己当前修得的四项真气如下:
目前他虽只‘身空’境,但论四类真气的充沛程度,却是比‘洗浊’境,乃至某些‘调气’境的武人都只上不下了。
真气数量是随内力修为精进而增长,等他练成这“天元养气法”,兴许还能再提升些许。
二人披衣据席,秉烛夜读。至夜深烛微,还月终于看完这本《天元养气法》,再看太吾,却早已沉沉睡去了。
还月给他身子平放在席上,盖好被子,正要回床就寝,忽又想起什么,素手轻落,便在太吾继之身上摸索起来。
她在找那枚无影令。
她内力还只‘身空’起步,虽与太吾同境,修得的真气却远逊于太吾。
此刻虽见他似熟睡,犹恐动作太大,惊动了他,遂一手侧支着铺盖,斜低下身,凭指肚触感在他胸前缓缓探寻。
岂料本来仰躺的太吾继之乍然侧卧过来,一手搭在还月肩上。
还月一惊,立时缩回手,仔细探伺着太吾的神情,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又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里的物品。
她摸出了木针匣,摸出了木手甲,还有炊饼、一副人偶、《四民食录》、长绳等一堆杂物,甚至连太吾贴身的柄都掏了出来,却独独没找见无影令。
她顾不上太吾怀里为何能装下这样多的什物,眼下乱七八糟的物件堆满了二人间的空隙,她恐太吾察觉有异,一心急着把东西归位。
偏偏太吾睡到沉处,将一腿搭了过来,正压在还月腰间。她经不住这一压,躺倒在席上,正对着太吾继之的睡颜。
他的鼻息微拂在面上,登时带来一阵热晕。
还月从未跟男子这般靠近过,加之知晓自己行事不正,惭急交加。于是愈急胸口愈跳得厉害,胸口愈跳面上愈红得发烫。
她想要处理“赃物”,却不敢动作太大;想要抽身而去,又没胆拨太吾手脚。最后便僵在这里,只盼太吾能自己换了睡姿。
她时而浅睡一阵,时而提心吊胆,就这么熬到凌晨,旭日初升,太吾才换姿仰卧。
还月如蒙大赦,连“赃物”也不及收拾,急匆匆脱身而去。
乐思归修习纯阳功法,惯于早起练功。他刚从铺盖上起身,眼见还月衣衫不整地从太吾被窝里出来,大为震撼。
白日里这界青姑娘还对太吾不假颜色,怎的晚上这俩就睡到一起去了?
等到大伙均起身出发,太吾忽问乐思归:“乐兄,咱们昨晚是不是遭贼了?”
乐思归道:“太吾何出此言?”
“我一早起来,自己的东西被翻了个遍,散在被窝里,总不能是我睡觉时漏出来的。”
乐思归幡然大悟,看向还月的目光便充满了鄙夷:好哇,太吾待你恩深义重,你界青门的却贼性不改,还去偷人东西!
他道:“那太吾以后可得当心了,现在的小贼难防得很!”
他故意抬高了声调,好教还月听得清清楚楚。
还月果然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不过我也没遗失什么东西,想是有你们在身边的缘故。”
“那可不成,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亲近之人,也不得不防!”
“哎呀,我与还月姑娘是过命的交情,与乐兄更是一见如故,宁小妹还小,何需设防。”
“还是太吾待人宽厚,不象有些人,看着正颜厉色的,背地里却是当着裁缝不带尺——居心不良呢!”
二人唱和有应的,宛若说着对口相声一般。
而还月就在这大段的贯口中,羞得直欲钻进地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