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该是很悲伤的事,可太吾却悲伤不起来。
“呃……仙公他走的……是不是太突然了点?”
来告知太吾此事的人乃是郭彦,他抱着一堆带血的梧桐木,呜呜咽咽道:
“你走了没多久,就有八座剑冢从地上突兀而起,随后从其中一冢里出来了个衣衫褴缕的少女。”
“她持柄三色的宝剑,一路上逢物便毁,逢人便杀,眼看就要杀进村子,恰好徐仙公从天而降,那少女便盯上了他,同他斗在一起。”
“二人战了数十回合,终是……同归于尽了!”
太吾回看太吾村的方向,果见田野之中,多出了一块寸草不生的土地,足足百里,在这一片丰饶的景象中殊为醒目,便是原先剑冢‘莫女衣’之所在。
徐仙公舍身除去了一名沦为相枢化身的异人,其映射的剑冢也随之拔除了。
仙公到底还是心善,嘴上说着让自己不要回太吾村,他却冒险去与那异人相斗。
太吾想到此处,微微有泪盈眶,忽又想起郭彦说徐仙公是“从天而降”的。
这情形不就跟徐仙公给自己挡灾时的一模一样吗?
合著这老仙公还是被师父的禁制给拉回来的啊!
太吾心里本还纳闷,这徐仙公与太吾村没甚交集,怎么会好心挺身而出,这下释怀了。
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徐仙公到底帮了自己多次,太吾继之觉得还是该将它好生安葬一番,便问郭彦:“仙公的遗体现在何处?”
“这些梧桐木便是。”
被打散了啊……
太吾接过梧桐木,郭彦又交来一块黯然无色的碎片。
“这是那异人留下的残剑。”
剑上还留着人血的馀温,太吾入手端详,剑体残损,已无郭彦所说的三色华光,但挥动时仍有些须宝光闪铄。
当中隐隐可见一名鸾姿仪雅的少女,想来便是曾执此剑的异人。
十柄神剑之一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太吾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想到冰冷的仙公就这样变成了温暖的神剑,太吾一阵心酸。
呜呜呜,徐仙公,晚辈会永远缅怀你的!
太吾正打算就地掘个坑,把徐仙公的遗骨,啊不,遗木,葬下。是时从远方卒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翩翩行来。
那两个身影皆穿着皂色锱衣,到得近前,原是一老一少两名僧人。
太吾却似认得二人,开口招呼老僧:“室述辅大师,你要找的‘那味药’,可找着了么?”
“阿弥陀佛,蒙施主指点,总算暂时保住了这孩子的性命。”
老僧室述辅指了指身边的小和尚,那小和尚面容苍白,一道狭长的血痕竖于眉间,确怀病相。
室述辅教小和尚向太吾行礼,随后又看向太吾手中的梧桐木,合掌道:“老衲来迟一步,竟生此灾祸。”
“大师认得徐仙公?”
“一面之交,相识而已。”
“徐仙公所寄身的木人躯被剑冢里的异人毁去,请教大师,可还有回转的馀地?”
“老衲正是为此而来。”
室述辅俯下身,细细察看了梧桐木几眼:
“这位仙公似与某物命结一处,其人又已是半步仙体,不会轻易归天。施主只需静置此木,等待机缘……”
他说“为此而来”,太吾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眼:“大师早就知道封魔大阵会解封?”
室述辅避而不谈,目光扫向馀下的剑冢:
“大阵既已解封,不日仍将有异人破冢而出。此中干系重大,老衲便暂留太吾村,代施主监临主守。日后等太吾村村民精进武功,施主可另派人选护冢。一来剑冢如有异动,好及时报知施主;二来也免得无关之人误入冢中。”
对方闪铄其词,太吾便也无意追问,只淡淡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不管室述辅怀的善心还是歹意,当下自己的武功都不足以应对强敌,唯有尽快前往各派,多方求援。
他将徐仙公的遗体收进行囊,转身上路,身后室述辅又道:
“还请施主牢记一事,若有朝一日闻知异人出冢,务必从速回到太吾村中。”
呵,有意思,徐仙公巴不得自己离村子和剑冢越远越好,这室述辅反倒催自己回村应战。
“我若不回呢?”
“施主若想避祸,自可一走了之,但太吾村乃是封魔大阵的根基。施主在外,异人寻不到你,便会来拆毁村中之物,以破坏大阵。”
“一旦太吾村复灭,即便剑冢仍存,相枢也会直接破开封印,降临人世。是否回村,望施主斟酌损益,三思而行。”
这老僧是把世间安危强行加给自己了。
“徜若晚辈那时武功不济,难敌异人……”
“无妨,届时老衲会给施主布下一道“辟魔之法”,此法可保施主在剑冢之中无虞,直到施主功力有所长进,面对异人自完足矣。”
“是吗,那便有劳大师了。”
太吾把谢语轻轻带过,并不大信室述辅的‘辟魔之法’。世上焉有这样的功法,能护佑人直到足够自保的?
“世间五类功法,“内功”是行气之本,“摧破功法”乃攻伐之要,“轻灵功法”为轻身之法,“护体功法”御防身之术,“奇窍功法”主调息之道。”
“老衲观施主调息吐纳轻、缓、匀、长,似是已修有内功、摧破和轻功,想来施主还缺一门护体功法和奇窍功法。”
“老衲此处恰有一本易学易用的护体功法,唯盼能够传于施主,聊谢施主指路之恩。”
室述辅取出一本秘籍,递与太吾:
“此法名为“水火硬气功”,虽只九品,但其根底本源,在于调理阴阳二气,令其升降反复,从而使人气血不绝,守御如山,可在关键时刻助施主化险为夷。”
这么厉害?
太吾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便未推辞,收下了秘籍。
不想室述辅又道:
“然阴阳二气本就相生相克,极难控摄,故而此功虽有奇效,却并无久力。危难之时,施主绝不可强撑硬挺……”
也就是说是给自己危急关头保命用的,只是撑持不长罢了。
行吧,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个防身之技,有这“水火硬气功”聊胜于无。
等学了那些名门大派的功法,谁还稀罕这个。
太吾念达于此,学艺之心愈热,于是别过室述辅与小和尚,同乐思归等人续往襄阳而行。
剑冢现世不过一日,消息便已在汉水一带传开。多数居民避之不及,却也有某些胆大于身的,经不住好奇前往一探。
太吾村自从荒废后,与外界久无往来。太吾看着路上两两三三的行人往太吾村的方向赶赴,料是瞻观剑冢的好事之徒,想着有室述辅护冢,便也由得这些人去。
太吾村往外无村无店,众人昼夜贪路而行,不觉已是次日三竿时分。三人都觉有些肚饿,又正行至一处密林,便决定在林间稍作停顿。
三人一猴方息脚,便见一对夫妇抱着个幼学的女童,行色匆匆地朝着太吾村赶趱。
太吾只道这对夫妇亦是急着去探剑冢的,暗暗唏嘘:自己喜欢凑热闹就算了,还把女儿也捎上,不知道那冢中异人杀人不带眨眼的么?
他解开行囊,分了些干粮给同伴。还月接过炊饼,却显得心不在焉的。
太吾见她目光时时瞄着那对夫妇的去向,虽知她不会打无辜路人的心思,可那个方向也没有旁人,便想不出她为何在意。
“瞧见什么新鲜事了,一直呆看着出神?”
还月被他唤回神思,略显不安:
“刚刚有个界青刺客……也从那里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