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首领仗义相助,解我军燃眉之急,我若能为关中王,封侯之位必少不了你。”
刘邦大喜,将彭越扶起,并许诺侯爵相待。
“为沛公赴汤蹈火!”
彭越闻之甘愿效命。
其麾下弟兄皆是周边本地人,熟稔地形,有他们留守昌邑外围牵制秦军,刘邦再无后顾之忧。
大军随即调转方向,直扑陈留
行至半途扎营休整时,一个年逾六旬,白发苍苍一身酒气的老头来到军营前,叫嚷要见刘邦。
守营士兵上前驱赶。
老头大喊:“沛公欲为关中王,怎能不见我这献宝之人?”
士兵虽不知其来历,却慑于他的气势,连忙入营通传刘邦。
“赶走便是,别让他在营前聒噪。”
刘邦对儒生并不感冒,尤其在知道是个酒鬼之后,直接让士兵打发走。
老头闻之,叹曰:“吾之大才,难逢名主。”
说罢便撒泼打滚,哭骂不休。
帐内的陈普听闻动静,询问左右:“何人军中喧哗?”
左右亲兵立刻将营中的事情复述一遍,陈普听到后,立马欣喜。
自己让刘邦进秦地后与民秋毫不犯,不惜诛杀吕氏族人,为的就是收拢民心,纳四方豪杰。
如今已得彭越,现在,又有一豪杰来了!
爱喝酒、目中无人自大轻浮、为老不尊。
种种形容叠加在一起,这不就是高阳酒徒、千古狂生郦食其么?
其狂胆,千古称绝,入瓮被烹也不愿弯其腰。
除此之外,此人才思敏捷,一张利嘴能抵千军,虽谋略不及张良、治政不如萧何,却最擅外交游说。
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及厚脸皮,可下齐地七十城。
张良出身贵族,萧何出身大户,两人都有着较高的读书人素养,出的计谋上限高同时道德底线也高。
但这小老头敢用阴招狠招,这一点上,倒是与陈平不相上下。
此番欲入关中,必先得狂徒!
陈麒出门,士兵正要将这老头架走。
他上前阻止,问道:“敢问是郦食其老先生?”
郦食其眯着醉眼打量他,斜声道:“你是何人?竟识得老夫?”
一旁士兵厉声喝道:“放肆!这是沛公麾下陈麒将军!”
郦食其听完,打量了陈麒一番:“哦?你就是那个一日破两城,擒三川郡守、说降彭越的陈麒?”
陈麒颔首一笑:“先生谬赞。”
郦食其突然话锋一转,挑眉问道:
“我听闻沛公入秦地后秋毫无犯,连亲眷犯事都敢斩杀,是你献计?”
陈麒回道:“沛公本就仁德,体恤百姓,我不过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郦食其闻言沉默,神色古怪地盯着陈麒看了半晌,吊头便走。
陈麒问曰:“先生既来投沛公,为何转身离去?”
“老夫一生自负,陈胜入关时,我见他鼠目寸光,不屑相投。项梁兵强马壮,我观他有勇无谋,亦非明主。如今总算盼来沛公这等仁德之主,本想献平秦之策……”
郦食其仰天哀叹,“可有你这等算无遗策的妖孽在沛公身边,老夫还有何用武之地?”
郦食其,狂生也。
自负智谋,眼高于顶,否则也不会宁死不屈,结局悲凉。
陈普深知,要收服这等人物,寻常拉拢无用,唯有激将一法。
于是道:“先生是觉得,自己才能不及我?”
郦食其捋着胡须,斜睨着他,醉意全无:
“老夫是觉得我活不过你,我纵有奇策,也难出你之右,馀生皆要被你压一头。”
陈麒发笑道:
“先生活了六十馀载,竟出此竖子之言,当真是目光短浅!既如此,何必在此眈误功夫,速速离去便是!”
郦食其眉头一皱,心头火起:“此言何意?”
陈麒道:
“沛公斩白蛇起义,聚天下英雄,其志岂止关中王?此中深意,先生若看不透,便不配谈怀才不遇四字。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迈步便要离去,心中思忖:“不知道这老头多久会叫住我……”
陈普笃定郦食其绝不会走。
有哪位饱学之士,不想扶持帝王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纵使是狂生郦食其,看似狂傲豁达目空一切。
但若没有名留史书的执念,如此高龄,又怎会冒着被羞辱的风险来找刘邦。
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己都把沛公志向点透,他就不信狂生不懂自己话里所指。
他心中默默计数:
三、
二、
一。
果不其然,计数刚落,狂生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且慢!”
郦食其脸上已无半分颓丧,反倒笑意盎然,拱手道:
“是老夫肤浅了!沛公之志,非关中一隅,而是天下,你我虽皆有智谋,却各司其职,何谈谁压谁一头?”
陈麒亦拱手回礼,朗声道:“先生既已想通,随我入帐见沛公便是。”
他引着郦食其进了大帐,引荐道:
“兄长,此乃高阳郦食其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若得先生相助,西进之路必能事半功倍!”
刘邦见陈麒如此推崇,对儒生轻视顿时烟消云散,起身相迎道:
“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
郦食其亦收敛狂态,拱手道:“沛公仁德之名,天下皆知,老夫愿献平秦之策,助沛公取关中!”
刘邦大喜,当即命左右上小菜好酒,与郦食其、陈麒坐下共饮。
酒过半旬,刘邦见郦食其谈吐之间颇有真知卓见,心知此人并非等闲之辈。
他于是站起身来,直接邀酒徒上座。
酒徒见刘邦态度躬敬,便将自己对天下局势的理解,还有入函谷关一带的地理布防一并讲出。
刘邦听后大呼过瘾,他自罚酒三杯,连言:
“贤弟,若非你将狂生带来,我只怕要和这位知己错过!”
陈麒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收买人心那是做的方方面面到位,
自己自然也要配合他做到位,拱手道:“我军得狂生,如虎添翼也。”
两兄弟一唱一和,几个动作几句话,便把六十高龄的无处施展抱负的狂徒感动得眼框湿润。
郦食其道:“我与沛公相见恨晚!士为知己者死,我愿为公拿下陈留。”
陈留,屯粮重镇,当初武信君还在时,刘邦和项羽曾合力攻打,久攻不下。
这老头,竟然如此轻飘飘说拿下,莫不是飘了?
刘邦知晓陈麒眼光独到,必不会看错人,不过还是担忧道:
“陈留易守难攻,只怕像昌邑一样难以攻破。”
郦食其胸有成竹,“我与县令有交情,可去劝降,若其不从,我可为内应开城。”
刘邦大喜,不日送郦食其出营。
第二日依计,大军来到陈留城下,县令不肯投降。
刘邦军队与狂生里应外合开城门。
“随我杀!”
陈麒一身玄甲长枪,带兵一马当先,挑翻两名拦路秦兵,如离弦之箭般冲上牌楼。
诛杀县令,高举首级喊道:
“县令已死!降者不杀!”
秦军见状,瞬间胆寒,纷纷弃械投降。
如此,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陈留重镇。
大军入城,照旧与民秋毫无犯。
……
陈留县衙。
陈麒一身轻甲,快步入内,拱手道:“兄长,您传召我?”
刘邦拉着陈麒的手,与其平坐县衙高位,笑道:
“贤弟,你一路随我出生入死,攻城略地出谋划策,功劳冠绝三军。”
他神色一正:“今日我要昭告全军,封你为列侯,享食邑千户!”
封侯之赏,乃是乱世中武将文臣的顶配荣耀,也是自己要创建千年世家的第一步。
陈普心中虽掠过一丝狂喜,却很快冷静下来。
祖宗如果拿了这个侯位,以后军中难免有人心生嫉妒。
而且现在刘邦能封的地都不富饶,这些地盘于我长期目标也无用。
还不如让出虚名,等待刘邦定鼎天下后册封。
而且,距离帝王霸业也快了……
于是给祖宗传达心里暗示。
陈麒起身拱手,语气诚恳:
“兄长厚爱陈麒心领,但这侯位,我不能受。”
刘邦一愣:“贤弟何出此言?这是你应得的!”
陈普直言:“沛县出身的弟兄们,樊哙陷阵、周勃守城、夏侯婴护驾,个个都有血战之功,如今尚无一人封侯。我同为丰沛人,若先受此赏,难免让弟兄们心生芥蒂,寒了众人的心。”
刘邦眉头微皱,还想再劝,陈麒却话锋一转:
“兄长若真想论功行赏,不如将这侯位封给郦食其。”
“郦食其?”刘邦摸了摸下巴,面露迟疑,“他献陈留之计,又里应外合开城门,功劳确实不小,但他刚投靠我不过三日,骤封列侯,会不会太过草率?”
陈麒道:“就是因为他才刚投兄长,才更要重赏!”
他晓以利弊:“其一,郦食其乃此间名士,刚归降便得封侯之赏,必会对兄长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此事传扬出去,天下人都会知晓兄长赏罚分明,哪怕是初投之人,只要有功便重赏。”
“如此一来,四方豪杰定会闻风来投,就连守城的秦将,也会动归降之心。”
“贤弟所言极是!”
刘邦闻言,深以为然。
心中愈发觉得自己这兄弟,当真有春秋上将之风。
不仅用兵如神,就连封侯这等赏赐,都可以让给他人。
感动之馀,他当即召来文书,提笔写下封诰:
“封郦食其为广野侯,享陈留近郊食邑五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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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
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
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
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外,欲往投之,遂至军营外,使人通禀。
沛公方与诸将议兵事,闻为儒生求见,厌之,曰:“吾方以天下为事,无暇见竖儒!”
郦生徘徊营门,郁郁不乐,忽逢陈麒自外归。
麒为沛公麾下亲信,素以识才着称,见郦生狂傲间颇有才气,遂引郦生入帐引荐。
沛公见陈麒推重如此,轻儒之心顿消,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
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
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
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
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
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史记?郦生陆贾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