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喧闹,所为何事?”
刘邦闻讯赶来。
樊哙便红着眼冲上来,“大哥,陈麒这厮,斩了你我妻族亲戚!”
刘邦抬眼望去,吕闽的首级被挂在营门旗杆上,营外已围了不少士兵。
他脸色微沉,却没问罪,只让人散了围观士兵,接着道:
“先把尸体拼接上,找口好棺木装殓,送回沛县,就说吕闽作战勇猛,力竭战死沙场。”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军中无人不知吕太公是刘邦岳丈,其在丰沛一带颇有威望。
当初刘邦起兵,吕家不仅出钱出粮,还送了不少子弟参军,更是鼎立支持刘邦为沛公。
如今吕闽被杀,刘邦竟然息事宁人,这是完完全全偏袒陈麒啊。
刘邦转头叮嘱左右:“此事到此为止,谁敢私下议论,军法处置!”
就连樊哙,见大哥面色沉凝,也不敢多言,只能闷声回应,“俺知道了。”
刘邦走到陈麒面前,低声道:“贤弟今日为何意气用事?”
陈麒知道刘邦刚才是为自己考虑,但自己杀吕闽绝非冲动。
既是为了还民一个公道,更是真真切切要整顿军纪,收拢民心。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沛公,吕闽的尸体不能收,首级更要悬足三日,枭首示众!”
“你这厮!枉我之前如此敬你,今日如此狂妄!”
樊哙怒吼着就要冲上来揍人,被刘邦厉声喝止:“樊哙退下!”
樊哙悻悻停步,仍喘着粗气瞪着陈麒。
刘邦转向陈麒,眉头微蹙:“贤弟,我知你用心,但吕家毕竟是我岳家,这般处置怕是要寒了岳丈的心,也冷了吕家子弟的意。”
“敢问兄长。”陈麒目光灼灼,直视刘邦,“是维系吕家这桩亲戚情面重要,还是夺取关中、成就灭秦大业重要?”
刘邦一怔,随即沉声道:“自然是夺取关中重要!”
“既如此,吕闽这颗人头,便非用不可!”
刘邦问道:“何出此言?”
陈麒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兄长立下‘秋毫无犯’的军规,本就是要收拢沿途民心,挣下‘仁德之师’的大义名号。”
“如今吕闽顶风作案,若今日因他是吕家亲眷便从轻发落,军规便是一卷空文!”
“百姓见我军纵容恶行,又会如何看待我们?我等与烧杀抢掠的陈胜乱军、暴虐无道的秦军,又有何区别?”
他顿了顿,又道:
“关中百姓苦战久矣,兄长仁德之名一旦传开,沿途城池或许不战而降,百姓箪食壶浆喜迎我军,四方英雄争相投靠,这才是我力荐兄长西进的原因!”
樊哙听得目定口呆,挠着头道:“杀我老婆的老表,竟是为了夺天下?”
怎么不杀你自己老婆娘家人!
他没敢把后面话说出来,因为看见沛公神情凝重思索,显然是听进陈麒的话了。
刘邦盯着陈麒看了半晌,恍然道:
“好!好一个‘借首立威’!是我顾念私情,险些误了大业!贤弟所言极是,就依你之意!”
当日午后,吕闽的首级被移至城阳城门楼悬挂,旁边告示白纸黑字写清其罪行。
消息传开,军中将士无不禁若寒蝉,再无人敢轻视军规。
城阳百姓更是拍手称快,盛赞沛公仁义之师。
所过诸多城池,直接开城相迎。
刘邦军队所过之处,也始终与秦地百姓秋毫无犯。
……
公元前207年,十二月。
三九严寒,昌邑城外积雪没膝,天地间一片苍茫。
刘邦大军已围城旬日,数次强攻皆被击退,城楼上的秦旗依旧猎猎作响。
大帐内,炭火熊熊。
众将纷纷主张绕过昌邑,南去西过高阳。
但问题来了,撤军之后,运粮又怎么走?
纵使萧何内务拉满,在强敌窥伺的线路上也难以运粮。
还有,昌邑城守军上千,若是背后袭击也是个大问题。
刘邦眉宇间愁云不散,揉太阳穴问道:“若绕道西进,必遭城中秦军追击,谁愿留下殿后?”
话音刚落,樊哙便拍案而起:“大哥,我留下!”
夏侯婴、曹参、周勃等人也纷纷请缨:“我等愿留下殿后!为大哥闯关中铺路,万死不辞!”
这些丰沛出身的将士,个个与刘邦生死相托,明知殿后九死一生,却无一人退缩。
刘邦眼框发热,心中却愈发纠结,麾下本就只有万馀兵马,若分兵殿后,西进主力必然薄弱,沿途秦城守军环伺,如何能闯到关中?
“兄长。”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陈麒缓步出列。
刘邦心头一紧,以为陈麒要主动请缨殿后,他可是自己手中最强王牌,这等险事,说什么也不能他去。
于是连忙摆手:“贤弟不可!!”
陈麒躬身道:“兄长放心,只需给我百骑,一日之内,我为兄长引来万馀援军,让他们替我军解决后顾之忧!”
“什么?”
帐内瞬间炸开锅,虽然知道陈麒素来奇谋神策,但现在此言,未免过于天方夜谭。
寒冬腊月,又是秦地腹地,去哪里找援军??
“陈胜旧部流窜于此者,最多不过三五百人,且一盘散沙,何来万馀援军?”
而且时间,竟然只要半日?
曹参想破自己的脑袋,也觉得过于离谱。“再者纵使援军来了,就能真心实意为我等殿后,陈将军想的太简单了吧……”
不过质疑归质疑,诸将倒是没人直言反驳。
毕竟陈麒“兵神”之名深入人心,多次奇谋攻城掠地,丰邑平叛、定陶破城,哪一次不是看似不可能却终获成功?
只是这“万馀援军”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是以营帐中气氛沉闷,众人还在想着如何有更好的退路之事。
唯有刘邦,素来对陈麒深信不疑,当即大手一挥:“好!我给你百骑精锐,再派夏侯婴与你同行,贤弟此行务必保重!”
话音落,他又唤来夏侯婴,低语道:“务必护陈麒周全,若遇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安全带回!”
“大哥放心,我可亡,陈麒不可亡。”夏侯婴沉声应诺,握紧腰间佩剑,眼神坚定。
“麒,去也。”
陈麒退出营帐,当即点齐百骑快马,与夏侯婴踏雪骑行,直奔昌邑东南的巨野泽。
行至一处山势险峻的隘口,便见林间竖起数面大旗,最中间一面黑旗上,一个硕大的“彭”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夏侯婴勒住马缰,眉头紧锁,惊疑道:“这里一看就是土匪窝,且势力不小,刀剑无眼,我们还是绕路吧?”
陈麒摇头轻笑,眼神笃定:“不绕,我们来的就是这里。”
陈普要找的,正是后世被誉为游击战鼻祖、汉初三大开国名将之一的彭越。
此时的彭越,正在当着山大王,一直潜伏等待时机。
自己要做的,就是让这位游击之神出山!
陈麒一骑当先,直奔山寨之下,对守寨的小喽罗朗声道:
“烦请通传彭首领,武安侯沛公刘邦麾下先锋陈麒,特来拜会!”
此时刘邦在秦地名声大噪,小喽罗不敢怠慢,飞奔入寨通报。
“竟然是陈麒将军亲至!”
听闻刘邦手下第一大将陈麒来了,坐在虎皮椅上的彭越心中一凛。
他早闻陈麒大名,刘邦麾下第一智囊,一日下两城,丰邑平叛、定陶破城、擒三川郡守,桩桩件件皆是传奇。
如今这位“奇将”亲至,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披甲执鞭,带着一队心腹精锐策马出寨迎接。
“久闻陈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彭越翻身下马,拱手见礼,目光中满是敬佩。
陈麒知晓彭越为人,虽落草为寇,但素来讲义气有胆识,因而能将周遭所有盗匪集结,成为万人首领。
不过其的志向,远不止此。
只是缺少一个政治靠山,而现在,自己就是带着一个机遇登门来了。
他翻身下马回礼,开门见山:“彭首领客气,我今日登门,一来为反秦大业,二来为给首领指一条明路。”
彭越笑道:“爽快,还请赐教。”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首领麾下聚万馀勇士,皆为不畏强秦之辈,却困于山林之间,终难成气候。”
陈普直视彭越双眼,语气真挚,与这种草寇英豪打交道,无需弯弯绕绕官腔,有事说事便是。
“沛公刘邦如今正率军西进灭秦,顺应天意民心,成为关中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如您愿意相助我军,我愿引荐你见沛公,共谋天下大事!”
彭越本是游侠落草,听闻刘邦军队仁德早已心生向往,只是缺少一个引荐机遇。
他一个山贼头子,无人担保情况下去找楚军,那岂不是拿自己人头开玩笑。
要是带着自己家底一万来号兄弟去,那更不得了,人家以为是来打仗的,直接就当流寇剿了。
如今陈麒这番话,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奇将既愿意做推荐人,又更许以实实在在的前程。
帮沛公成为关中王,仁德的他给的赏赐会少吗?
“陈将军所言极是!”
彭越当即应道:“我彭越虽为草莽,却也想为反秦出一份力,更想让弟兄们有个正经归宿。今日我便率全军随将军驰援沛公,共灭暴秦!”
陈麒朗声大笑:“首领深明大义,他日必能成就一番伟业!”
当日午后,彭越便点齐一万兵马,只留少部留守山寨,与陈麒、夏侯婴一同赶往昌邑城。
……
城下,楚军大帐。
刘邦正与曹参、周勃众将商议对策。
“沛公!不好了!”
斥候连滚带爬闯入,惊慌道:
“城西……城西有浩荡兵马开来,尘土遮天蔽日,旌旗隐约可见,看阵仗,怕是秦军援军!”
“什么?”
刘邦脸色骤然煞白,猛地拍案起身,“秦军主力不是被项羽牵制在巨鹿吗?难道宋义、项羽已经兵败?”
诸将也慌作一团,但反应过来后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应战。
樊哙怒目圆睁道:“大哥莫慌!不过是些秦狗追兵,我率本部人马迎上去,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尸骨填雪!”
刘邦当即下令:“全军戒备,随我出营迎敌!”
众人披甲执刃,鱼贯而出。
营门外,积雪皑皑,寒风如刀。
众人抬眼西望,只见远方地平线处,黑压压一片人影铺天盖地而来,马蹄踏碎积雪,扬起的尘土与雪雾交织,遮天蔽日,气势骇人。
“这人数,怕是不少于五千人马……且来势汹汹,明显冲着我军来的。”
曹参皱眉分析,一边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待兵马渐近,众将看清对方模样,皆是一愣,
这些人身穿五花八门的衣甲,有粗布短褐,有破旧皮甲,甚至有人披着兽皮,个个面带风霜,眉宇间带着草莽悍气。
不是秦军的制式装备,也不是诸候联军的规整阵型,更非陈胜旧部的旗号样式。
“这又是谁的部下?”
众将皆面露困惑,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乱世之中,不明来历的重兵,最为令人忌惮。
就在这僵持之际,那支大军阵前,三骑快马挣脱队列,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来。
马蹄踏雪,溅起丈高雪雾,气势如虹。
樊哙见状,以为是敌方大将来叫阵,大喝一声便要催马迎上:
“来者何人?敢来偷袭我军,吃某一戟!”
“樊哙退下!”刘邦抬手喝止,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是贤弟回来了!”
众人顺着刘邦目光望去,果然见为首那人正是陈麒,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在风雪中身姿挺拔。
身旁一人是夏侯婴,第三人身形魁悟,满脸虬髯,目光如炬,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悍勇之气。
很明显,这便是陈麒口中那支神秘的援军!
“陈将军真乃神人也!竟能召来奇兵!”
诸将亲眼见到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前来支持,且来得如此及时,如此猝不及防,无不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寒风中,三骑已至营前。
陈麒翻身下马,对刘邦拱手笑道:
“兄长,我回来了,这位便是巨野泽彭越首领,率万馀弟兄前来相助,共破暴秦!”
彭越亦翻身下马,抱拳朗声道:
“末将彭越,见过沛公!愿率部效命,共图西进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