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开动,发出一声尖锐的汽笛声,车轮在力量引动下发出整齐的节奏。
陈瑛拿着酒杯满意地看着外面。
他大概齐明白眼前这几位的意思了。
这件事还真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如今还没有到广府,两个财团的人就已经喝得面红耳热,不到饭点,更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社交场合,又是白兰地又是五粮液,到了广府还谈什么?
不管是大古还是汇宁,他们都对自己充当冤大头不满。
五千万港纸的额度,零利息,这种贷款谁放出去谁就是冤大头。
港九的总督府这种生意强压给眼前的这些财团,大家没有翻脸都是看在如今帝国出大事的基础上。
齐国富与文东成现在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貌,属实是雅量高致的生意人了。
早就知道帝国人不当人,没想到对自己人也是一样的不当人。
陈瑛幽幽一叹,将酒杯里的酒浆一饮而空。
“齐先生,您是老先生,眼前的这个局面,您大概有什么筹算吗?”
陈瑛向这位问道。
齐国富本来正在饮酒,他抬起头看了陈瑛一眼,跟着摇头一笑。
“我最早在松江府做柜员,你也知道松江那个地方很排外,瞧不起刚波宁,我连刚波宁都不是,做柜员的时候没少看白眼。”
他夹起来一粒花生米。
“我也不象小文,有学历,我两手空空到了金山卫,做柜员又不开心,所以就去跑船。”
“跑船?”
“大古在做金融以前,主要是实业是制糖和船运,我就在船上当文员,处理一些文本上的工作,一来二去,学会了帝国话,了解各地的世情,结交了一些朋友。”
“大洋之上不是很多邪崇吗?前辈看上去好象没有什么异术傍身。”
陈瑛看得分明,这老头就是个普通人。
“大洋诡,到处都是邪票,其实会不会异术区别不大。”
齐国富笑了笑:“更多的是技术,经验,还有运气。”
帝国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规格,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掌握了在大洋上稳定航行的技术。
近海还好说,在远洋之上因为没有地脉的庇佑,大洋几乎跟虚界连通,碰见邪崇都算幸运,有时候船行驶着就会进入虚界,再也出不来。
至于因为跟虚界交错所形成的种种灾害,更是无法计量。
即便如此,因为海运的廉价,跟其他地方贸易的需要,从来不缺上船下海的勇士。
陈瑛听到这算是明白了这位河南老乡的发迹之路。
当真是用性命拼出来的。
“东南亚很多小岛,因为地气薄弱,很多人都已经沾染了异类的血脉,什么样的都有,我们有一次靠到一个岛上,那个岛上的人都已经跟半鱼人差不多,房子修成地穴,都睡在烂泥里。”
“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产业,最多就是从海里捞一些珍珠、珊瑚,他们倒不是很凶残,所以也算是可以贸易。他们也有自己的国王。”
“是吗?
陈瑛不知道齐国富提这个有什么用。
“他们的国王也算是锦衣玉食,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三妻四妾,虽然是快跟死鱼一样了,但也是老婆最多的,岛上的规矩,族里面的女人,他喜欢谁,谁就要变成他的老婆。”
“但岛上也没什么事情,他们连男耕女织都算不上,也没什么勾心斗角,这个国王的唯一作用就是等到所有人认为要献祭,祭祀祖先的时候,把他拉到海边,一刀刀的片了。”
齐国富喝了一口酒。
“我是个生意人,做了一辈子的买卖,从来不清楚这些官面上的事情。但我有一样跟那些鬼佬不一样,我不搞歧视。”
“我觉着这个世界本质上没变化,你别管是什么皮,大家都跟那些岛上的鱼人差不多。老百姓就好比是天,是海里的祖宗,是真正的神仙。”
“那献祭的国王各有不同,可以是皇帝,是国王,是宰相,是贪官污吏,也可以是我们这样的奸商。”
“老百姓不开心好比天发怒,少不得推出个人去糊弄糊弄。”
齐国富瞧着陈瑛:“李公在岭南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算是拿出来祭天了。”
陈瑛瞧着齐国富:“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
“是吗?”
齐国富笑了笑:“陈先生觉得我这些废话还有道理吗?”
“做买卖,讲究利润,怎么也要看是赔是赚。”
陈瑛看着空荡荡的酒杯:“我这回问您是我冒昧了,这笔买卖怎么也要见到了那位正主才能下定论。”
齐国富闻言一笑。
“至少要等岭南稳定下来。大古不缺钱,不是每一个铜板都要装到裤兜里。”
齐国富解释道:“我们这次北上,主要是跟岭南节度府聊债券承销的问题,帮他们解决一点财政上的困难。”
他说着瞧了一眼旁边的文东成。
文东成立即开始跟陈瑛解释:“实际上粮食短缺,或者说农业问题,并不是岭南的主要问题。”
陈瑛看着文东成,这位大古财团的高级管理人员侃侃而谈道。
“今天的岭南不是一个农业社会,而且即便是纯粹的农业社会,也不存在只经营农业的农民。”
“根据我们在岭南的田间调查,几乎所有农户都有所兼营,壮劳力基本上都是在工厂或者其他地方上班,农活主要交给妇女、老人,田间的小机械化搞得很不错。”
“所以即便因为旱造成大旱,岭南的老百姓也不一定活不下去?”
陈瑛好奇地问道。
“岭南的手工业从前朝的时候就很发达,人口绸密,粮食很早就不能自给了。粮食一部分来自临省的桂宁,一部分就是从越南、暹罗进口。”
文东成接着说道:“等帝国在港九开埠,东南亚的粮食更是大批的进来。”
“老百姓的收入不是单纯的看天吃饭,本地的粮食生产也不是大头,更多的是肉蛋和副食。”
“真正让李公如此倒楣的,是城市居民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