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真实的出身背景,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知道?你丈夫知道吗?周围的邻居知道多少?”
叶婉如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冲击得浑身发冷,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颤声回答,“当初家里出事时我还小……后来就跟着母亲躲回了外祖父家,隐姓埋名……再后来辗转到了北京,成分也改成了贫农。
遇上孩子他爸时,我觉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也没特意提过娘家的具体情况,只含糊说过有个大哥,早年失散了。
周围的邻居……顶多只知道我有个娘家大哥,具体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他们都不清楚。”
“这样最好,务必继续保持。”
林远语气斩钉截铁,“以后,你就当你大哥真的已经不在了。
关于你娘家的任何往事,对任何人都绝口不能再提。
否则,到时候连我都未必能救得了你们,那样就彻底姑负了你大哥一片苦心和托付。”
他稍缓语气,继续说道,“以后明面上,你就是我表姨,我是你表外甥。
只有这样一层亲戚关系,才不容易惹人怀疑。
现在,我问你你公公婆婆,生活能自理吗?是否需要你时刻在身边照顾?”
叶婉如虽然还沉浸在兄长“遇难”(即使是假的)的悲伤和对未来风暴的恐惧中。
但听到林远后续的安排,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我公婆他们虽然常年吃药,但自己吃饭、上厕所这些还能勉强应付的。”
“好。”
林远点头,“如果可以,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一个工作,进工厂或者街道办、百货大楼都行。
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家里的日子才能好转。
另外,陈明、陈琳毕业后,我也会想办法安排他们进厂,避免他们下乡当知青。”
“工作……随便安排?”叶婉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为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都不知道要求多少人,托多少关系,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能量得有多大?
“只要有缺口,就能安排。”
林远没有过多解释,“我这两天就帮你留意,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们。
我家住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你真遇到什么紧急的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我。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叶婉如尤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林远,我哥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他成家了吗?” 提到兄长,她的眼圈又红了。
林远叹了口气,“你哥在遇到我之前日子并不好过,在港岛那边的帮派里给人出谋划策,算是栖身。
不过现在他已经洗白上岸,在我名下的公司做事,是正经营生你不用担心。
至于成家……他还是孤身一人,回头我会劝他尽快找个合适的人,安定下来也好了却你一桩心事,给你找个嫂子。”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叶婉如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快二十年了,她对兄长的思念从未停止。
林远沉默了片刻,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有些缥缈,“这个时间……恐怕不会短,至少要……十多年以后吧。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只要时机允许,条件成熟我一定会想办法安排他回来看你们一眼。”
得到了这个漫长却终究存有一线希望的答案,叶婉如用力地点点头,用手背擦去眼泪。
虽然前路艰难,虽然兄长两地相隔,但此刻,她感觉一家人在黑暗中仿佛又抓住了一根坚实的绳索。
而这个带来绳索的年轻人林远,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然变得无比高大和复杂。
“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保重!”林远最后叮嘱了一句,转身,骑上自行车,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的拐角。
叶婉如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拂,过了许久才慢慢挪动脚步,朝着食品厂筒子楼走去。
叶婉如魂不守舍地回到三楼那间狭小的家中,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仿佛卸下了一点强撑的力气。
她眼框依旧有些泛红,里面交织着得知兄长的思念、对未来的恐惧,以及被巨大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
“妈,你回来了?”
正在桌前写作业的陈明抬起头,看到母亲的神色,有些担心地问,“刚才那个人……他真是我表哥吗?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起过还有这样的亲戚?”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个表哥真气派,他带来的年货好贵重。
叶婉如心里一紧,连忙收敛心神,走到儿子身边平静的解释道,“恩,是你表哥。是妈……妈以前一个远房表姐家的孩子,关系隔得远以前也没怎么走动,妈也是刚知道他们家也在北京,他打听到咱们,就过来看看。”
她刻意将关系说得模糊而合理,这是林远交代的,也是她必须牢牢记住的“剧本”。
陈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而是立刻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两个红包递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妈,红包!表哥给的!”
叶婉如接过那两个红纸包,拆开其中一个红包的封口。
当里面崭新的纸币完全展露在眼前时,叶婉如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那不是预想中的绿色两毛钱,也不是红色的一块钱,而是一张印着工人图案崭新的拾元钞票。
十块钱!
一个红包就是十块钱,两个红包就是二十块。
果然她拆开第二个红包还是一样,同样是十块钱。
这几乎相当于她丈夫在食品厂辛苦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这“表外甥”林远的手笔,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她的认知极限。
陈明也看到了,他没到红包这么大,往年过年时他收到的红包最多就一两毛钱。
“妈,我那个表哥是什么单位的,怎么出手那么大方。”
“你那表哥叫林远,是红星轧钢厂采购科副科长。”
“副科长吗?那可是上万人的大厂,在四九城里福利待遇可是数一数二的,咱家竟然有那么牛的亲戚。”陈明高兴坏了。
“恩,钱妈先收起来了,太大了你们俩乱花完,回头妈给你和你妹妹每人一块钱。”
先前是足够让全家过个肥年的珍贵年货,现在又是如此惊人的压岁钱,这哪里是寻常亲戚的走动,这分明是来扶持的,还有后面说的给他们家安排工作,真是不敢想。
“好的,妈。”虽然不能拿这个大红包,但一块钱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