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林远放下茶杯,目光湛然,“既然陈先生明确是爱国投资,是奉献,那事情就纯粹了。
针对您的顾虑,我的建议如下:
“第一,关于投资额度,既然是奉献,更不宜贪大求全,我建议您首批投入 50万至100万美金左右,专注于把您规划的精密零部件加工厂先创建起来,做出样板。
待工厂运转良好,证明了价值,积累了互信,您若还有馀力,再视情况追加投资,支持其他项目。
这样,心意尽到了,风险也可控。”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关于投资主体。既然是纯粹的爱国奉献,不追求商业回报和控制权,我反而建议您不要动用您香港的公司,更不必在内地注册新公司,而是以您‘爱国侨胞陈嘉坤’的个人名义,进行无偿捐赠或技术支持。”
“哦?这是为何?”陈嘉坤身体微微前倾,大感好奇。
不用公司名义,反而更安全?
林远洞悉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原因有三。
其一,意图纯粹,政治安全。以个人名义进行无偿技术捐助或设备捐赠,姿态更加纯粹,彰显的是赤子之心,不掺杂任何商业目的,在任何环境下都站得住脚,最能保护您。
其二,手续简化,避免纠缠。绕过复杂的合资谈判、股权纠结和管理权争夺,直接与上级对接,事情更容易推进,也避免了您担心的‘做不了主’的问题——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去争那个‘主’,我们只奉献技术。
其三,进退自如,来去自由。您作为国际友人、技术专家来访,身份超脱。工厂一走上正轨,您和工程师团队功成身退,合情合理,不会留下任何商业上的‘尾巴’或法律纠纷。”
陈嘉坤边听边缓缓点头,林远的分析确实切中要害,将复杂的商业投资转化为纯粹的技术奉献,一下子廓清了他心中的迷雾。
“那……如果是纯粹的利益投资呢?”
陈嘉坤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想听听林远完全商业层面的看法。
林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坦诚,“陈先生,如果是纯粹追求商业利益最大化,以目前内地的营商环境、利润空间和潜在的政策风险来看,我可能会建议您……暂时不要进行直接投资。将资金留在香港或投向其他更成熟的市场,是更符合商业逻辑的选择。”
他这话说得无比直白,反而让陈嘉坤感受到了极大的真诚。
林远没有为了促成事情而画大饼,而是客观分析了利弊,这更增添了他的信任感。
“其实陈先生,您有爱国投资的想法,本质上就是奉献。”
林远语重心长,“既然是奉献,我们就要用最聪明的方式,让奉献的效益最大化,同时保护好自己。”
接着,林远话锋一转,引入了更实际的合作前景:“当然,陈先生,奉献归奉献,但我们并非没有在其他领域合作共赢的机会。我在香港的‘致远集团’,主要方向就是拓展海外市场,我们完全可以在这方面深度合作。”
他具体阐述道:“比如,这家精密零件厂创建起来后,生产出的优质样品,完全可以由我的‘致远集团’代理,拿到广交会去展示,或者直接去开拓东南亚乃至更远的海外市场。
一旦获得订单,‘致远集团’可以向国内的出口部门下单采购,这同样能为国家创造宝贵的外汇。
而您,作为技术提供方和‘致远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自然可以从中分享海外销售的利润。
这样,您在国内是纯粹的技术奉献,在海外,我们则联手赚钱,两者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林远继续安排,“至于您和几位工程师,完全可以以‘技术顾问’及‘外派专家’的身份参与建厂和技术指导。
这样,你们的身份是清淅的国际技术交流,来去自由。
一旦感觉任何风向不对,可以立刻以南洋那边业务需要为由体面撤回。
您每次来,也以短期技术交流为由,停留不超过两个月,保持超然姿态。”
就这么办,我先以个人名义,捐赠100万美元和价值30万的设备、技术,协助国家创建这个精密配件加工厂,海外市场的事到时我们再详谈。”
至此,一场原本因顾虑而陷入僵局的谈判,在林远巧妙地转化为“纯粹奉献+海外合作”的新模式下,得以顺利推进,各方诉求都得到了巧妙的平衡与满足。
午饭时杨嘉坤又聊到其他方面的合作,林远让他忙完工厂的事后,去香港找叶鸿文。
离开北京饭店后,林远骑着自行车再次返回冶金部。
他需要将沟通的成果向杨主任汇报,但措辞必须谨慎。
杨主任见到他回来,抬了抬眼,“和林远同志谈得怎么样?”
林远关好门,在杨主任对面坐下:“主任,向您汇报,和陈嘉坤先生的沟通取得了关键进展。他已经明确表态,愿意进行爱国投资。”
“哦?具体怎么说?”杨主任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
“陈先生决定,不以任何公司名义,而是以他个人——‘爱国侨胞陈嘉坤’的身份,进行首批约100万美元的无偿捐赠,并附带价值约三十万美元的精密加工设备和技术资料。”林远重点强调了“个人名义”和“无偿捐赠”。
杨主任眼中闪过赞赏,“个人名义,无偿捐赠……这个姿态很好,政治立场非常正确。”
林远继续汇报道,“他的内核诉求是实实在在帮国家创建起精密加工能力。
他提议,由他和他带来的工程师团队,全力协助我们选址建厂、安装设备、培训我们的技术人员,直到我们的工人能完全独立操作、掌握技术为止。
届时,他和他的团队便会功成身退,不参与后续经营,确保技术完整移交。”
“恩,只做技术奉献,不谋求管理权,来了就做事,做完就离开。这个思路很清淅,也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杨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他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陈先生还额外提了一点。他提到,他在香港有可靠的商业伙伴,是一家名为‘致远集团’的公司。
他建议,未来这个工厂如果能量产并达到国际标准的精密零件,可以考虑通过‘致远集团’的渠道,尝试进入国际贸易体系,为国家创造外汇收入。”
林远在叙述中,非常自然地将自己和自己名下的“致远集团”剥离出去,完全塑造成陈嘉坤方面的商业资源。
“利用海外渠道为国家创汇……这个前瞻性的想法,可以考虑。当然,这是后话,当前首要任务是落实好捐赠和建厂事宜。”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远的肩膀,“林远同志,你这次沟通的成果非常显著,不仅促成了爱国捐赠,明确了纯粹的技术合作模式,还为未来预留了积极的可能性。你功不可没!我立刻将这份方案向部领导汇报。你回去做好准备,一旦批准,后续具体的对接和落实工作,很可能还要由你来牵头协调。”
“是,主任!我明白。”林远立正应答,心里清楚,这套“去个人化、突出奉献、附带远景”的汇报策略成功了。
离开冶金部时,林远心情舒畅。
他既完美完成了推动投资的任务,又将自己隐藏于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