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翻身下马,黑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位将军年近四十,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皱纹,那是常年镇守边关留下的痕迹。
快步走到于中面前三步处站定,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丝苦笑。
于中说着,身子一晃,便往后倒去。
楚夜伸手一拉,将于中拉回。
于中的意思他自然懂,因为回来的时候碰见了前去调兵的传令兵。
双方,做了同样的选择。
按北祁军律,擅调边军是死罪。
按北祁军律,擅离职守也是死罪。
但此刻,谁又在乎这个呢?
楚夜的目光扫过于中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士兵,又望向远处西荒大军撤退时扬起的烟尘。
他太明白这场仗有多难打了,天险崩塌,兵力悬殊,补给断绝。
能守住,已经是奇迹。
楚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于中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楚夜眼角跳了跳。
没有轻伤,意味着能站着的都是带重伤在坚持。
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囊扔了过去。
于中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灼烧般的痛感让他左眼的伤口抽搐了一下。
于中抹了抹嘴。
楚夜望向南方,继续道:
这句话让两人再次相视苦笑。
楚夜同样违抗了军令,他不仅带回了驻军,还带走了主力。
这意味着南昭边境现在几乎是空门大开。
但谁在乎呢?
离江北面,才是家。
楚夜转移话题,目光投向西方。
两人同时沉默。
他们都清楚,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西荒几个大国的精锐可不是那些小部落的杂牌军能比的。
更可怕的是,这次天虞山崩塌给了西荒诸国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北祁同时面对古境妖兽和西荒铁骑,腹背受敌。
楚夜突然问。
于中独眼望向远方:
这不是豪言壮语,而是平静的陈述。
楚夜听懂了,转身对副将下令道:
沉默间,两支军队快速进行着防务交接。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激昂的演说,只有沉默的效率。
援军迅速填补各处缺口,天虞军则退到二线休整,如果靠在墙根打盹能算休整的话。
于中和楚夜阑并肩站在隘口最高处,望着远处西荒大营连绵不绝的火光。
夜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两人脸上。
楚夜突然发现于中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力竭的表现。
这个年轻人已经到极限了。
楚夜瞧见,也不再劝说,只是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于中肩上。
转身离开,应该是去布置任务了。
残月如钩,悬在破碎的天虞山隘口上方。
凛冽的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残破的城墙。
城垛上结了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一名年轻的小兵蜷缩在城墙角落,裹着单薄的棉衣,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风中。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年轻小兵回头,看见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正提着酒囊走来。
老兵左腿有些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那是去年冬天与西荒人交手时留下的伤。
小兵指了指远处西荒大军的营火,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像一条匍匐的毒蛇。
老兵沉默片刻,挨着小兵坐下,拧开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烈酒让他皱了皱眉。
小兵接过酒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擦了擦嘴,指着远处的火光:
老兵望着远方,眼神深邃: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小兵和老兵同时回头,看见于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年轻的元帅卸去了铠甲,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棉袍,左眼缠着纱布,右眼却依然明亮如星。
说着,望着远处的火光,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喜欢和平,但从不害怕战争…\"
小兵和老兵顿时绷直了身体。
虽然于中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元帅之尊,两人本能地感到拘谨。
夜风掠过城墙,带着刺骨的寒意。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只有老兵酒囊里的烈酒在轻轻摇晃。
小兵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元帅。
于中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毅,那道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但眼神却出奇地平和。
于中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那场酒席,当初可是吸引了整个北祁的目光。
小兵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在普通士兵眼中,易年这个名字就像神话般遥不可及。
那个以一人之力抗衡圣山、剑斩奸邪的传奇人物,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传说中的存在。
而现在,身边竟然有人真的见过他,还和他喝过酒!
于中望着远处的星光,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
想起那个在客栈人碰见的毫无架子的年轻帝王,开口道:
小兵愣住了,这和他想象中的帝王形象相去甚远。
老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也不知是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呛到了还是被烈酒呛到了。
于中眼中浮现出一抹狡黠之色。
随着于中的讲述,夜风忽然变得温柔了些。
三人都沉浸在这个意外的故事里,暂时忘记了战争的残酷。
于中听着,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开口道:
小兵和老兵同时张大嘴巴。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城墙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远处,西荒大营突然响起号角声。
于中的笑容渐渐收敛,站起身望向那个方向。
小兵紧张地问。
于中侧耳听了听,摇摇头,与老兵同时开口道:
于中转头看向小兵,笑了笑,开口道:
小兵听着,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夜更深了,星光越发清冷。
小兵和老兵起身行礼,正要离开,小兵突然回头:
于中撑着身子站在城墙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声音很轻,却仿佛能穿透这漫漫长夜,直达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