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真人却再次摇头,泼了一盆冷水:“贫道方才所说的安神符咒与清心阵法,可暂保二位神魂不再继续受损,但如果要归位,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满足特定的条件,或者找到根源,才有一线可能。而且,过程一定凶险万分。”
希望之后又是失望,但总算不是完全的绝望。
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个暂时站在他们这边的人。
“无论如何,多谢真人!”慕朝歌由衷地说道。
尉迟澈也微微颔首,但眼中的警惕并没有完全散去:“真人今日相助,朕与慕妃,铭记于心。但不知,真人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玄明真人闻言,淡然一笑:“陛下多虑了。贫道别无他求,只愿天下太平,二位如果能稳住局势,便是对贫道最好的回报。至于齐王那边……”
他顿了顿,道:“贫道自有说辞,不会透露二位的秘密。只望二位早做准备,齐王并不是善茬。”
这话说的推心置腹。
慕朝歌和尉迟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玄明真人留下几句叮嘱和一张安神符后,便飘然离去,。
慕朝歌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她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瘫坐下去,甚至想不顾形象地翘个二郎腿,但身体传来的那种属于男性的紧绷感,在时时刻刻提醒她——你现在是皇帝了。
她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尉迟澈。
那张原本娇媚的脸庞,此刻却像是被一层寒霜覆盖着。
尉迟澈坐得笔直,他微微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个……”慕朝歌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
“真人说,需要找到根源。你对这事儿,有没有点头绪?比如,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东西?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梦?”
尉迟澈抬起眼,那目光射过来,让顶着皇帝壳子的慕朝歌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朕近日起居正常,并没有接触可疑的人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倒是慕妃你,入宫前似乎特别喜欢搜集一些志怪杂谈,奇珍异玩?”
慕朝歌一噎。
她确实有这个爱好,宫里甚至还收着几本民间搜罗来的话本子。
可她穿来之后,哪还有心思捣鼓那些?
“陛下这话说的,”慕朝歌忍不住反驳,“臣妾那都是小打小闹,再说,那些玩意儿要真有这本事,臣妾早自个儿成仙得道了,还用在这儿……”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的状况,“跟陛下您大眼瞪小眼?”
尉迟澈被她这番话堵了回去,眉头蹙得更紧。
“放肆。”他低斥了一声,但声音是女子的嗓音,威慑力大打折扣。
慕朝歌现在可不怕他。
经过刚才玄明真人的一番诊断,她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他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位皇帝陛下如今被困在女子的身躯里,武力值基本为零,而自己,虽然灵魂是个战五渣,但硬件配置是顶级的皇帝身体。
这么一想,她胆子顿时壮了不少。
“行了行了,我的陛下,”她挥了挥手,动作幅度有点大,带着龙袍袖子呼呼生风,“现在可不是摆皇帝架子的时候。玄明真人也说了,咱俩神魂受损,得先稳住。当务之急,是别让人看出破绽,尤其是那个齐王。”
提到齐王,两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些。
尉迟澈沉吟片刻,道:“齐王叔今日之举,确实蹊跷。他带来的那个高人,眼神浑浊,气息虚浮,更像是江湖骗子。”
“所以他可能是想借机确认什么?”慕朝歌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或者,想用那个假道士做点什么,比如给陛下你,扣一个邪祟入体的帽子?”
这不是没有可能。
宫闱之中,最忌讳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一旦沾上,轻则失宠,重则丧了命。
尉迟澈眼中寒光一闪。
“他觊觎皇位很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若如果我们被他抓住把柄,他一定不会放过。”
慕朝歌感到一阵头疼。
她只是个小社畜,穿书后只想苟命,最多想着抱紧皇帝大腿避开原着里的悲惨结局。
谁承想,大腿没抱成,直接跟大腿互换了灵魂,现在还得帮着大腿一起对付政敌,保护皇位?
这剧本难度,也太高了点!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揉了揉额头,感觉皇帝这具身体精力旺盛,但处理的信息量太大,也有点吃不消。
尉迟澈站起身。“首先,需稳住朝堂与后宫。”他看了一眼慕朝歌,眼神复杂,“即日起,你需要临朝听政,处理奏折。”
“什么?!”慕朝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上朝?批奏章?开什么玩笑!我连你们这儿的大臣谁是谁都认不全,奏折上的字都未必认得全呢!”
让她一个现代人去模拟古代皇帝上班?这不是等着穿帮吗?
“朕会教你。”尉迟澈沉声道,“对外只称朕近日感染风寒,声音嘶哑,精神不济,由你在一旁侍疾。实际上,所有奏折,你先看,如果有不懂的,需要私下询问朕。如果不是必要,尽量少说话。”
慕朝歌苦着脸:“这不是糊弄鬼吗?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谁信啊?”
“所以,必须尽快找到换回来的方法。”尉迟澈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在此期间,绝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否则,不等齐王动手,朝局先乱,你我的性命,都难保。”
他靠得很近,慕朝歌甚至能闻到自己原来身体上那熟悉的馨香。
但被这双冷酷的眼睛盯着,她只觉得压力山大。
“那……那你呢?”慕朝歌不甘心地问,“我替你上班,你干嘛?”
尉迟澈淡淡地道:“朕需以慕妃的身份,待在兰台宫内。一来,避免与外人接触过多,引人怀疑。二来,朕需要查阅宫中典籍,或许能找到关于魂魄互换的一些记载。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齐王既然已经注意到异常,必定会派人监视兰台宫。朕在他眼中,是慕妃,是更容易突破的缺口。留在兰台宫,或许能引蛇出洞,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慕朝歌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皇帝的专业素养吗?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迅速制定出策略。
相比之下,自己刚才只想着怎么苟,格局确实小了。
“好吧好吧,”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说。”
“第一,我现在是皇帝,表面上你得听我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拆我的台,更不能动不动就瞪我骂我!”慕朝歌竖起一根手指,用的是尉迟澈的大手。
尉迟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勉强道:“可。”
“第二,生活上,咱们得互不干涉!你不准用我的身体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洗澡什么的,你得自己想办法闭着眼解决!不对,是绝对不许看!也不许摸!”
慕朝歌说到这个,脸有点热,幸好现在顶着皇帝的脸,看不出来。
尉迟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朕也是!你也不得用朕的身体,做任何不雅的事情!”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成交!”慕朝歌赶紧伸出小手指,“拉钩!”
尉迟澈看着那根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指,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幼稚!”
“这是诚信的象征!快点的!”慕朝歌不依不饶。
尉迟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勉强伸出小手指,跟那根属于他的小手指勾了一下。
两人都像被电到一样迅速收回手。
“第三,”慕朝歌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信息共享!无论是你查到了什么,还是我听到了什么朝堂上的风声,或者对齐王的怀疑,我们都得及时沟通,不能瞒着对方。”
这一点,尉迟澈倒是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可以。”
皇帝的寝宫奢华宽敞,龙床睡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让现在的尉迟澈和慕朝歌同床共枕?两人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最后,还是尉迟澈做了决定,他指着龙床一侧那张用于小憩的软榻:“朕睡那里。”
慕朝歌看了看那虽然精致但明显窄了不少的软榻,又看了看宽敞的龙床,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我睡那边?你这身体……呃,我的身体,娇气,睡硬床怕是不习惯。”
尉迟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陛下如今是万金之躯,岂能屈就?如果传出去,成何体统?”
慕朝歌:“……”好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于是,入夜后,两人一个占据了龙床,一个蜷在软榻上,各自辗转难眠。
慕朝歌躺在龙床上,鼻尖萦绕着属于尉迟澈的龙涎香和一种说不清的清冽气息。
身下的床垫柔软舒适,但她却觉得浑身僵硬。
这感觉太奇怪了,用自己的思维,住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睡在他的床上。
她偷偷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向软榻的方向。
那个拥有她原来身体的人,此刻正背对着她,身体蜷缩着,似乎也睡得不安稳。她能感觉到,那具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灵魂,如今却被困于此,想必比自己更加难受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点因为占了皇帝便宜而产生的得意,也消散了不少。
而软榻上的尉迟澈,感受就更复杂了。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
他必须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去想这具身体和龙床上那个“自己”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这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太监在门外轻声呼唤:“陛下,该起了,今日有早朝。”
慕朝歌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生无可恋地坐了起来。另一边,尉迟澈也几乎同时起身。
四目相对,都是一脸憔悴。
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又是一场煎熬。
慕朝歌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太监宫女们围着,穿上更加隆重的朝服。
她学着尉迟澈平时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当太监想要像往常一样为他整理领口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太监一愣,随即惶恐地跪下:“奴才该死!”
慕朝歌心里一慌,赶紧回忆尉迟澈平时说话的语气,尽量平淡地说:“无妨,朕自己来。”
站在一旁的尉迟澈,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用眼神示意她。
放松点,别太刻意!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用了早膳,上朝的时辰就到了。
按照约定,尉迟澈以“侍疾”为由,跟在她身后,一同前往宣政殿侧殿。
在那里,他可以隔着屏风听到朝会的内容,却不能露面。
慕朝歌独自一人,走向宣政殿。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身上的龙袍又重了几分。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在她走进大殿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那声音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也震得她心头发颤。
她学着电视剧里看来的样子,走到龙椅上坐下,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所有人都低着头,她谁也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慕朝歌心里打鼓,这……这接下来该干嘛?
她偷偷瞄向屏风的方向,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幸好,很快就有大臣出列,开始启奏。
一开始还好,说的是一些地方上的祥瑞,或着是一些不太要紧的政务,慕朝歌只需要按照尉迟澈教的,含糊地应一声即可。
但很快,棘手的问题就来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声音洪亮:“陛下,今岁江淮地区雨水过多,恐有涝灾之患,工部提请拨付银两,加固堤防,以防水患,请陛下圣裁!”
慕朝歌心里一咯噔。
拨钱?拨多少?这堤防该不该修?她哪里知道啊!
她下意识地又想去看屏风,强行忍住,干咳了一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奏折呈上来,朕,容后再议。”
那老臣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了回去。